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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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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擦亮,几颗残星还坠在柳梢,空气中沾了晨露的凉意。

舒灿歌摸到厨房,拿了灶上盖着的几块桂花白糖糕,吃了一块,剩下的包好装入褡裢,又备了一壶水。

刚出家门不远,便见着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猫在墙根。

她转身就要绕道走,那人却似有些欣喜地高声叫喊,“舒灿歌!”

为了避免赵无忧继续大声嚷嚷,把舒家人吵醒,她只得停下脚步。

那人旋风似的朝她奔来,到了她跟前却有些尴尬,似乎不晓得该起什么话头,半晌才问,“你骨头那么硬,昨天那顿揍你应该吃得消吧?”

舒灿歌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瞪着他,不说话。

赵无忧挠挠头,“你好好一个姑娘家,为什么非得叫什么‘哥儿’的,又那种打扮……”

整个明州城都知道她大名舒灿歌,亲近的人喜欢叫她“灿哥儿”,只有这个初来乍到的小霸王蒙在鼓里。

“你到底想说什么?”舒灿歌对他可没什么耐心。

“我听说昨日你家窑场触了霉头,那姓黄的胖子摆明是想让你家窑场关门歇业。”

“所以呢?与你何干?”

赵无忧被她顶了两句,却不似往常一般勃然大怒,只正了正色说,“若你家不烧窑了,指不定被赶到哪个穷乡僻壤,小爷我上哪儿欺负你去?”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舒灿歌觉得自己就不该停下来听他说话。

见她要走,赵无忧伸手拦住她,“等等!”但碰到她胳膊的一瞬间又仿佛触电般收回手。

“不就两千两银子的事吗,我、我能帮你!”

舒灿歌狐疑地盯着他,“不劳衙内费心,昨日已有人接手了黄老爷手中契书。”

“是谁?”

“干你何事?”

赵无忧被噎住,只得不作声打量着她。

他虽游手好闲,但街头巷尾的传闻听过不少,见她一副要出远门的架势,不由脱口问道,“难不成你要去圣母岛?”

她有些意外,赵无忧竟也知道?

传闻离海岸处大约五里有座圣母岛,岛上供着全明州唯一一尊金火圣母娘娘的金身,堂前灵土烧出的瓷器集日月精华,可媲美仙灵宝玉。

看样子自己是猜中了,他急道,“你疯了!这半年来沿海倭乱不断,你一个女孩子敢私自出海?!”

不等舒灿歌再答话,他一挥手,袍袖声飒飒,“这两千两银子小爷替你出了,我现下就回家将钱票取给你,你拿着去把契书赎回来。”

舒灿歌眨巴着一双杏眼看他,声音软糯得像今早吃的糖糕,“那我就在这里等你吧。”

赵无忧白皙秀的脸上一红,低声郑重道,“那你等着我哦,我马上回来。”

确定那举止古怪的家伙跑远了,舒灿歌脸上浮出一丝冷笑,提了提腰间褡裢,头也不回地往白雾弥漫的码头方向走去。

*

明州依山傍水滨海,是个三江汇聚、漕运发达的港城。但五年前新皇继位后颁布了海禁,因此除了内陆水运,仅有少数渔民会出海捕鱼。

舒灿歌询问一圈,果然无一人肯带她出海,正焦急间,忽然瞧见不远处有个熟悉身影。

寇清昼刚与老渔翁交谈完,听得有人唤他名字,一转头,仍是一身粗葛短褐的少女亭亭立于眼前。

“你在这里做什么?”

“闲来无事四处看看罢了,舒姑娘呢?”

想着本就是因他所托,舒灿歌便将自己的打算如实相告。

“你想出海?”寇清昼挑眉,“听说近来海面常有倭寇出没,此时出海未免过于危险。”

“我知道有条水路可以避开倭寇。”

从前海乱还未兴起时,她便常去明州附近的丘陵及岛屿发掘石料,每年也至少会去一次圣母岛上香祈福,那条水路常年雾气弥漫、暗礁丛生,但她却很熟悉。

寇清昼莞尔,“既如此,那我陪舒姑娘走一遭吧。”

说着,他三两步追上不远处的老渔翁,舒灿歌见他掏出好几锭白花花的银子,与渔翁说了些话,后者迟疑着但最后还是接下了。

*

渔翁常年漂荡在海面,破浪航船的技巧醇熟;而木帆船虽小,但灵巧迅捷,又有舒灿歌的指引,一路避开暗礁海雾,最终在午时左右抵达了圣母岛。

船拴在涧边,老渔翁在此候着。

整个岛呈狭叶形,并不大,也无陡峭地势。岛上虽无参天林木,但长满野草,舒灿歌熟门熟路,一路拨开草蔓荆棘,很快便找到了圣母庙。

庙宇显得很是破败,檐下铜铃已经锈得发不出声响,台阶上覆满青苔。

舒灿歌推开庙门,阳光将飞舞的尘埃照射得纤毫毕现。她咳嗽一声,挥挥衣袖,跨过门槛朝殿内走去。

云座上伫立着一尊斑驳神像,宝相庄严、神情悲悯。

她先掏出火镰与燧石将香烛燃起,又默默跪在破旧的蒲团上恭恭敬敬拜了三拜,神情庄重、口中喃喃:

“圣母娘娘保佑,助信女顺利烧成下炉窑。大恩大德,永世不忘。”

在舒灿歌刨土时,寇清昼站在一旁眺望着远处海面,忽然问,“明州瓷业昌隆,为何这圣母庙如此偏僻残败?”

“明州城里建有窑神庙,不过是以山神德应侯和火神祝融塑身。”

见对方听得认真,她便接着往下讲——

“此处供的是金火圣母娘娘,她的原身并非神灵。传说在五百年前的宋朝,皇帝梦见一樽紫气红云交织的玉瓶,便命工匠须在十日内烧制出,否则即刻处死。工匠迟迟未能烧制成功,万念俱灰之时,他的小女儿纵身跳进熊熊燃烧的窑炉,终成一樽绛紫丹霞的玉壶春。”

寇清昼颔首,“既勇且孝,虽为女子却不输须眉。为何她的神像不在明州的窑神庙中?”

“因为圣母娘娘是凡女,又非九天上的神仙,城中耆老扯着女子不可烧瓷的大旗,连娘娘的金身都不肯在城里塑一座。”

说到此处,舒灿歌神情黯然。

听娘说,她一岁那年抓周时手里紧紧攥着的是只瓷猴儿,但舒家祖业传男不传女,所以即使她自小喜欢琢磨烧瓷,也只能做些挖石调釉的杂事,外祖父还理事时,连她靠近窑炉也不许。

“女子不能烧瓷?为何?”

这规矩舒灿歌自晓事时便已听过,如今让说最初的原因她也不知,只道,“他们说,男为阳女为阴,烧瓷是土火相容,而阴主水木,瓷遇水则浊、遇风则惊。”

寇清昼淡淡道,“阴阳五行之说,竟被曲解至此。”

她用力点头,“公子说得对,正是这样。”

陶罐里已装满了土,刚在船上她已与寇清昼讲好,给他烧一只挂盘和一方笔洗,眼下这些土料已够了。

“寇公子,我想问你一件事。”

“请说。”

犹豫片刻,舒灿歌问道,“你为何肯出一千两来买我家两只瓷?”

寇清昼一挑眉,潋滟的桃花目中是似笑非笑的神情。

“舒小姐是在担心我会折本?”

她咬了咬唇,正要说话,门外却忽然传来响动。

寇清昼神色一凛,拽她入怀,同时往神像背后躲去。

此处空间狭窄,将将够两人藏身,但也贴得过分近了些,她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小叶紫檀的气味。

“古田健太郎这家伙近来总是差遣我们巡海,日晒风吹的,真是个苦差!”

“听说是为了劫掠象山、松兰一带做准备。”

两个倭寇打扮的男子进门后席地而坐,掏出水壶喝水休息,说的却是一口流利的汉话。

这并不稀奇,一支倭寇小队里,倭人的占比可能不到两成,剩下的都是沿海农民,他们大多失去田地,又负担不起苛捐杂税才被迫加入。

“奶奶的,又要打仗?”

“有得打才有得抢啊。”

“哎,要我说当初还不如跟着黑尾混,听说那家伙不知搭上了哪条线,不靠抢劫就能赚大钱。”

“还能是什么线,走私呗!”

阴影中,寇清昼眸光一动,但那两人却打住了话头。

一人用鼻子嗅了嗅,皱眉,“这什么味道?”

舒灿歌暗道一声不好,两名倭寇很快反应过来是香蜡的气味。

“谁?!”

两人举刀戒备,朝着庙中唯一的藏身处逼近。

绣春刀出鞘,声如鹤唳,恰好将梁上破瓦漏下的日光反射到对方脸上,就在二人分神之际,寇清昼从神像后方跃出,神情肃杀,挥刀劈砍。

只听得两声惨叫,一人腹部中刀倒地,一人捂着受伤的胳膊跌跌撞撞往外跑。

寇清昼追上时,焰火已在海岛上方炸开。他眉头蹙起,神情一凛,用刀背将那倭寇劈晕。

这是倭寇的信号弹,不出一刻,这里就会被赶到的倭寇包围。

*

寇清昼将打晕的倭寇斥候丢到船上,不远处已经出现了五六条倭寇的战船。

“快走。”

他冷静吩咐,老渔翁却哆嗦得几乎握不住浆,好一会儿才哭丧着脸,“不成,这多了一人,船吃水太深,没法往回划。”

仅仅只思考了一瞬,寇清昼便取下腰间令牌递给舒灿歌。

“你回明州后,执此令将这倭寇带给四海客栈一个叫谭栋的人。”

说罢,他跳下船,提刀大步朝倭寇船只登陆的地方走去。

渔翁连忙摇浆,木船如离弦之箭,迅速离开岸边。

一切发展得太快,等舒灿歌反应过来,海浪和阳光几乎将他的身影完全模糊。

他会死吗?

他是把活下去的机会让给了自己吗?

“寇清昼!”

她后知后觉地大喊,一个白浪打来,小船晃动不安。

渔翁摇浆的手突然停住了,皲裂的嘴唇翕动,“天啊!”

舒灿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海面上突然又涌现出数十艘战船,风帆正鼓,破浪而来。

是倭寇援军?

日光炫目、风浪迷眼,她几乎完全绝望了,却听见那已经逼近的战船上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舒灿歌!”

她瞪大眼睛望去,船舷边朝她挥舞双手的人……似乎是赵无忧?舒灿歌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因见到他而欣喜。

“寇清昼还在岛上,快去救他。”

这是她获救后对赵无忧说的第一句话。

赵无忧有些郁闷。

他急吼吼从家中取了银票往舒宅赶,结果发现舒灿歌压根儿就没打算等他。

想到对方一定是偷偷出海去了,他又气又急。

因为他曾在三日前听到父亲与下属谈话,近期沿海局势山雨欲来,倭寇似乎对象山、松兰一带蠢蠢欲动。

对于偷走他爹的河标令,私自调动徐河营一事,赵无忧原本还有些后怕,但在见到舒灿歌的一瞬间这股害怕就全都消失了。

可她见到自己的第一时间居然不是感激涕零,而是指使他去救另一个男人,且看她微红的眼眶,似乎对那人很是上心。

正气闷间,他陡然瞥见了舒灿歌攥在手心的令牌,乌木鎏金、玉珠攒顶,那是天家近侍、锦衣卫的令牌。

金火圣母:全称"金火圣母铸钟娘娘”,又称铸钟娘娘、金炉娘娘。传说其父为铸钟师,因铸钟不成,将受罚,华仙投身炉,而钟遂成。亦传说,或为河南禹县钧窑奉为窑神。

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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