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黎往后退半米，盯着自己脚下，人鞋对峙半天，她弯腰把书桌下鞋头冲她的绣花鞋捡起来。

她下了楼，女人还真在客厅里蹲着整理纸箱，速度还很快，就这么点时间，一大半的箱子已经被叠起来立在墙边。

她看了一圈，好像都是她的东西，她走到女人身后，女人头也没抬一下。

姜黎皱了皱眉，说道：“夫人，休息会儿吧。”

女人没理她，依旧跟个家政机器人一样疯了般地把箱子里的东西往外拿。

姜黎不是真怕女人累着，着实是女人的收拾整理的动作迅速得太诡异了，这速度要是换成切菜，她会觉得下一个被切的就是她。

她拉住女人的手，“夫人，你歇会儿。”

女人猛地抬起头，面无表情，一把甩开她，继续埋头整理纸箱，嘴里喋喋不休，“不能休息，不能休息，不能休息……”

女人的反应应证了她的感觉，女人现在不太正常。

她问道：“为什么不能休息？”

女人站起身，僵直走向另一个纸箱，蹲下，打开，又开始拿东西，“天黑了，做不完。”

姜黎看向窗外，天只比刚刚暗了一些，女人还在毫无意义地低声重复“做不完”，听在耳里跟咒语一样，念得她头皮发麻，她再次制止女人，女人顿时高声尖鸣。

“啊——————————”

姜黎撒手捂住耳，大喊：“弄不完明天再收！”

尖叫不停，姜黎头晕目眩，好话说尽也没用，她的头快炸了，紧急之下张口吼道：“我是你丈夫，我让你休息！”

尖叫戛然而止，姜黎耳边还在嗡鸣，这完全就是物理精神双重攻击。她喘了半天气，试探着拉了拉蹲地上的女人，女人转过头，一脸乖巧，好像刚刚的尖叫不是从她嘴里发出来的一样。

“夫人坐着歇一会儿？”

女人点点头，姜黎松了口气，扶她起来坐到椅子上，看到地上的绣花鞋有些迷茫，她本来想做什么的？

她拎起地上的绣花鞋走到门口，打开鞋柜把鞋放进去，回来还懵着，一下不知道要干什么。

女人坐椅子上笑盈盈地看着她，她想起来了，她要找有关女人的东西。

她坐地上整理起纸箱，希望能发现点新线索，可连开几个箱子，里面全是她的东西，除了那张照片就真没别的线索了？

女人一动不动守着她，有些诡异，但好在安静，没想到一句“我是你的丈夫”竟然有这么大的威慑力。

但女人的反应总让她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她作为丈夫需要顺应丈夫的身份行事没错，她让女人休息这事也不违反丈夫的角色，女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她想到来自绣花鞋的凝视，有了新的猜想，心里正琢磨怎么套女人的话，女人突然捂住嘴奔向水池呕吐起来。

她跟过去帮忙拍背，但半天也不见女人吐出什么东西，“哪里不舒服？”

女人笑着摇摇头，脸上幸福洋溢，手在小腹上轻轻打转，说：“宝宝快出生了。”

姜黎觉得脑子被人打了一拳，不说她俩生不生的出来，光是女人那平坦如少女的小腹也不像是怀胎十月马上就能生出来的样子。

鬼胎，绝对是个鬼胎。

她张口就想问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不对，她一个丈夫不知道预产期合适吗。

她笑眯眯地改口，“夫人，要不去床上歇着。”

女人点点头，挺着一个不存在的孕肚上楼，连走路的姿势都变了。

姜黎扶女人上床躺下，拉下百叶窗，房间顿时暗了下来，她一回头，两支红烛倏地在她眼前燃起来。

她掀开百叶窗往外看，又拉开窗，黑漆漆的一片，天黑了。

“怎么了？”

“没什么，”姜黎重新拉下窗帘，随便找了个理由，“好像有什么东西卡住了，现在好了。”

女人拍了拍床，“你来陪我躺会儿。”

她假装镇定，走过去，最后只坐到床边。

红烛的火苗摇曳跳动，她犹豫要不要去吹灭，红烛灭了就会变成白天，只是目前她并没发现白天和夜晚有什么太大不同，异常与状况随时都在。

她想红烛要是烧完了会怎样。

如果红烛是时间，那时间一到她还活着就能出去吗，还是时间一到她就永远出不去了？

她往裤子上蹭了蹭手心的汗，决定赌一把，“夫人，三月十一日是什么日子呀？”

女人睁开眼，茫然地摇了摇头，反问道：“是什么日子？”

她转头看向结婚照，心脏停跳一拍，女人也跟着看过去，“怎么了吗？”

她转回头笑了笑，指尖还是有些麻木。

照片上的她在笑。

“没什么。”她咽了咽口水，转移了话题，“夫人，你想给孩子起什么名字？”

女人想了半天，却说道：“你来取吧。”

姜黎对此早有准备，不急不忙道：“孩子跟着夫人姓吧，名字也由夫人来取。”

果然，她话一出口，女人就呆住了，她想至少要套出女人的名字。

“夫人觉得怎么样？你的姓取什么名比较好听？”

女人失了神，盯着天花板久久也没有回应，杏眼空洞漆黑。

“夫人？”

这个办法好像行不通。

姜黎站起来走向书桌，女人的眼珠缓缓转动跟随她在房间里移动的轨迹，在她走回来前，女人的眼珠迅速转回看向天花板，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姜黎拿着纸笔回来，“夫人，结婚这么久了，我还没送过你礼物。”

她坐回床边把小本子放到女人眼前，“这是我的字迹，我想把这个刻到戒指上送给你。”

上面只有两个字，姜梨，是她的名字，却不全对，她还是留了个心眼，没把真正的名字就这么交给一个鬼。

“夫人能帮我写个你的名字吗，我想把你的字迹刻到我的戒指上。”

女人的眼球缓缓右转，从白纸上的两个字挪开，停在她脸上。

姜黎的笑容有些僵，她强势扶起女人，把笔塞到她手里，说道：“我是你的丈夫，想把你的名字刻在戒指上不过分吧？”

女人捏住笔，颤着手把笔尖杵在白纸上。

果然，“我是你的丈夫”这句话是有一定威慑力的。

姜黎耐心地等女人写名字，眼看着墨水流出在笔尖聚成一团又落在纸上染出一个深墨点，女人都还没动手开始写。

她转眼看着女人，怎么觉得女人比自己还困惑。

难道说女人的名字就是破局的关键点所以她才百般拖延不愿意写？

还是说女人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甚至，“她”根本没有名字。

姜黎迷惑了，“夫人？”

女人用力压住笔，右手开始挪动，在纸上划拉出一条又深又黑的线。

姜黎暗叹一口气，心想拉倒吧，鬼也不一定会写字，加上这鬼出身的年代未知，真要北宋时候生的，作为女人也不一定会写字。

她作罢，打算拿走本子，这时女人的手又往反方向挪去，姜黎以为她要写什么，就在旁边耐心地等。

女人的手越动越快，姜黎皱了皱眉，“夫人。”

女人低着头，死握着笔在纸上乱刻，连着弄皱戳破几页纸。

姜黎看不下去了，拉住她的手，“好了，别写了。”

她从女人手上抽走本子和笔，女人蓦地停下，又像失去了生命一般坐在床上，看着她一动不动。

姜黎本来已经站起来要走，又坐回来，拉起女人的手，从衣兜里掏出一个东西，套上女人的手指，“这是送给夫人的礼物，希望你喜欢。”

女人收回手，举起放到眼前，仔细打量无名指上那个镶了南红玛瑙的银戒，脸上极慢地绽开一个笑脸，“我很喜欢。”

姜黎晃了眼，有种错觉，这一刻女人的笑是真的，发自内心的。

“夫人早点休息吧。”

她再次站起来，这次一只手伸过来攥住了她的衣角。

“你不一起睡吗？”

又来了，看来这是晚上必定会发生的事件，但姜黎也打定主意不跟女人睡。

她到现在一直很被动，除了发现“丈夫”身份的用处，她根本没头绪怎么破除这个幻境，本来打算从女人的身份身世入手，但现在她怀疑女人只是个工具人，用来干扰她的。

红烛，结婚照，墙上的囍，11010311，弹珠，甚至是绣花鞋本身才是更重要的指示。

她用同样的借口拒绝女人的要求，“昨天的工作还没做完，我还是在那陪你。”

她抬脚，衣服被攥得更紧，女人纤细惨白的手青筋暴露，幸好她被抓的是衣角，换作她的手估计现在又是一片淤青了。

女人刚还明媚的脸已经黑了下去，姜黎走不掉，犹豫半天也没再使用丈夫的强权逃脱，她坐回床边，看女人躺下闭眼，眼里蒙上了一层雾。

她想，要不直接杀了这个女人试试。

这个想法一出来，她下意识地看向背后的结婚照，眉头拧得更紧了。

照片上的她此刻笑得眉眼灿烂，而一旁的女人，她的老婆，脸阴沉到五官都模糊起来。

不应该啊，女人明明刚才都还很开心，不开心的是她，她现在愁得都想杀人了。

不对，是杀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