类似的事情之前也发生过。

阮曜灵眯了眯眼，道：“不对，这不是第一次违和了，之前在艺术展里凶手故意穿在受害者身上的那件欧式华服也是如此。”

她道：“凶手将受害者尸体从酒店挪到了艺术展，还特意为他换上了欧式服装，这不是多此一举的事情吗？一般情况下，凶手在杀害受害者之后，都会想着隐藏尸体，以此来洗清自己的嫌疑，那么照会所员工所说的，以及就正常人的常识看来，很明显将尸体留在会所里，比直接将尸体抛到艺术展安全隐秘得多，那么本案的凶手又为什么反其道而行之，冒着会被其他人看到，并且尸体会尽早被警方发现的风险，将尸体从私人会所，挪到画展呢？”

宋独清道：“任何一个凶手都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花一堆时间，冒着很可能被警方发现的可能去置办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也就是说凶手的这些布置都是有意为之。他想要将警方的注意力集中到受害者身上，那么他想通过受害告诉警方又或者目击者的是什么呢？也许——”

他顿了顿，看向不远处的艺术展，道：“凶手之所以杀害死者的原因，又或者说凶手想要告诉警方的答案，就在这艺术展里。”

说话间他们已经循着之前凶手搬运尸体所走的私人会所后门，又重新绕回到了展厅。

艺术展和私人会所乍一眼在地图上看上去，距离很近，然而真的从展厅正门以正常的速度行走向会所大门的时间却是不短。

不过反过头，从私人会所的后门走回艺术展，却发现这两者间只隔了一条小小的马路，不过是短短三五分钟的路程，连一半的时间都用不着。

阮曜灵走马观花似的跟在宋独清的身后，依着凶手搬运尸体的脚步，在展厅里溜达了一圈，她的视线在地上的作品和艺术展的装潢间不断流连，当她经过其中一处时，却是脚步微微一顿。

之前她的注意力集中在了尸体的本身，完全没有注意到这艺术展本身的不对劲。

而现在尸体已经被法医挪回了警局，整个展厅空旷了不少，让原本隐藏在尸体下的一些不易被察觉到的东西逐渐浮出水面。

她惊奇地发现，这画展的壁灯虽然没有完全打开，只有几个比较特别的角度的壁灯被打开了，而这几处壁灯所笼罩的，便是她现在所站的位置。

精确点说，是她正前方的画作上。

同样是即将要展示，等待着模特静坐其中的，然而眼前的这副却是只画了一半的。

阮曜灵眯了眯眼，暗自想道：精确点说，这副作品并不是只画了一半，而是另一半画完了，却被人给擦去了。

她捏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的作品，这幅作品瞧着有点眼熟，然而作品只有一半，而且正中央最关键的地方等着模特展示，是一片空白的。

她看了两眼，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而看向宋独清，问道：“宋队你还记得之前那名受害者的死状吗？”

宋独清并没有问她怎么突然会这么问，他直接道：“死者的脖颈处装饰着银色匕首，他的身上穿着欧式服装，斜靠在地面上，蜷缩着，有点类似于坐在凳子上的姿态，只不过后脑往后倒去，整个人有些倾斜……”

随着宋独清所说的，阮曜灵的脸色越来越暗沉，直到宋独清说完最后一句话时，那名男子的穿着和姿势在她的脑海中，仿佛和地上的画作融为一体了，他仿佛置身在画作中，成为了画作最至关紧要的一角。

阮曜灵深深地吸了口气，沉声道：“是/强/奸/。”

虽然她说的有些没头没尾，很是突然，但几乎是下一秒，宋独清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道：“凶手透过死者想要向警方表达的是/强/奸/？”

“没错。”阮曜灵打了个响指，她并没有直接解释这幅画的具体含义，而是朝墙面走进了点。

她轻轻的拂过那幅画的一角，白皙的手套上瞬间沾上了一点点几不可见的黄色颜料。

果然——

她微微勾起唇角，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她侧过脑袋，问道：“宋队有纸吗？”

之前在看见受害者第一眼时，她便觉得受害者身上服饰以及他脖颈处的那把银刀非常的眼熟，只不过当时她正准备去细细一瞧时，却突然被那受害者身体里发出的颤抖声给打断了思绪……

然而此刻，距离尸体被发现已经过去了两三小时了，艺术展里的尸体已经被搬运走了，现场空旷了不少，原本因为尸体存在变得暗淡无光的艺术展的其他已经布置好的画作涂鸦变得引人注目了些。

阮曜灵接过画纸，就着现在所在的位置，往后退了两步，她抽过插在发间的彩铅，就着一旁的装饰画架，飞快地画了几笔。

展厅正中央尸体摆放的模样连带着周围的装饰，经她的勾勒，便成了一张平面的图画。

画纸的左半边是一张桌子为主的，桌面的左侧是几名着装华丽的年轻人，而桌子的右边则是一名男子，他背靠在椅背上，满脸惊恐的抬眸看着，脑袋以一个不正常的角度往后垂着，身子连带着椅子都往后倒去，似乎是被身后的人强拽着头发导致的……

然而画面的右半段不知被谁给抹去了，变成了空荡荡的，一片空白，很显然这幅画并不完整。

画上的景象和展厅里受害者被伪装成的作品很相似，唯一的不同点是，在展厅中摆着的尸体却是完整的占据着展厅正中央，没有留下任何的空白，脖颈处插着一把模样精致的银刀。然而画上的银刀却不翼而飞了。

她道：“虽说最近是梅雨季节，颜料干的会比较慢，但是这艺术展的作品，应该是在差不多的时间绘制的，那么其他的作品都已经干了，颜色暗沉，应该是画了最起码一个多月了，但是我们面前的这副，底部却隐隐有点渗墨。”

她的指尖指尖不轻不重的捻了下，然后接着道：“就颜料现在的留墨程度，说明刚刚涂上没一会儿，大约是晚上两到三点，只是凶手原本在现场画下了一整副画作，甚至还特意弄了把椅子，为的就是尽可能的还原案发时的场景，然而在凶手离开现场之后，有人看到了这副画作，认出了这幅画，并且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强/奸’这件事，所以特意破坏了这幅画。”

阮曜灵草草想了下，便收回了思绪，接着道：“而行为艺术表演顾名思义就是让表演者通过以自身为表演物，无论是表演者自己也好，还是在表演者附近的装饰物也罢，都是表演的一个整体，就比如说眼前的这场表演——”

阮曜灵顿了顿，就着之前的画稿接着画了下去，大约过了十分钟，原本空白的右半张纸上是那把消失的匕首，以及一名拿着匕首刺向受害者的凶手模样。

她漫不经心的转了圈笔，接着道：“便是名画《押沙龙的复仇》。”

宋独清抬眸看向她，淡声问道：“和《圣经》里的押沙龙是同一人吗？”

他虽然没有看过这幅画，但却在《圣经》里曾看到过那个同名同姓的少年。

“不错，就是同一人。”阮曜灵点了点头，道：“传闻押沙龙的妹妹遭人/强/奸/了，押沙龙找到了/强/奸/犯，然后趁着他们吃饭的时候，偷偷杀死了那名/强/奸/犯……”

阮曜灵朝着不远处的展示牌抬了抬下巴：“今天是展览的第一天，而无论是凶手故意调整灯光，还是特意将死者从私人会所挪到艺术展厅，他的目的都是为了让所有来参展的人，在第一时间注意到死者的死状，哪怕冒着随时会被警方抓住的可能，都要在众人面前揭示死者曾经/强/奸/的事实。“无论是尸体的死亡方式还是刻意布置的死者案发现场，都是和“强/奸”有关的，要么凶手杀害死者，是和“强/奸”有关，看来这凶手为了揭示这一点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不过话说回来……”阮曜灵蹲下身子，指尖微微触摸了下地上的颜料，皱了皱眉，这右半边的画明显是被人刻意抹去的，而且那人的尸体也不是凭空突然倒地的，也就是说有人曾经早于报案者来到现场，但是她却选择了遮掩，并且抹去了这幅画作，那这人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这就需要去问问当时的报案人了。”宋独清朝着警戒线走去。

警戒线的边缘是之前那名落荒而逃的女子，早在之前她就得知了宋独清和阮曜灵的身份，现在看到他们，发现自己逃不了了，她咽了咽口水，磕磕绊绊地开口道：“今天是艺术展展出的第一天，我想着要做做准备工作，就早来了点……以往这时候艺术展里面都是黑漆漆的，但是今天早上到的时候却亮着灯，还开着门，我觉得不太对劲，进去一看……结果就看到了……这真的不管我的事啊！”

说着她一个没憋住，哇啦哇啦地哭了出来。

阮曜灵揉了揉自己的耳朵，道：“别急着哭，还没说和你有关呢，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她问道：“你有没有碰过尸体？”

那女子一脸惊恐地摆摆手：“我没有啊！我哪敢啊！看到尸体，我就赶紧逃了。”

宋独清盯着女子看了两眼，道：“她没有撒谎。”

然后他追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到的展厅？来的时候可曾见到过什么人？”

女子摇了摇头，“没有，我也就比你们早个十来分钟到的，我刚到展厅，发现了尸体，然后逃出来，就碰到了你们。中途没再看到过其他人呢。”

阮曜灵捏着下巴道：“如果她没有说谎的话，那也就意味着，有人在凶手离开后，以及她到案发现场的中间这两三个小时候内，来到了艺术展，并且想要掩盖凶手留下的痕迹。那么这人会是谁呢？”

说话间，天色逐渐亮了起来，乌云彻底散去，警戒线外悉悉索索的说话声传了进来……

“哎哟怎么好端端的死人了？”

“今天不是画展第一天吗？”

最开始的时候，只是零零散散的几个约好了今天来看艺术展的观众以及工作人员，然而随着人群越来越多，门口的空地上熙熙攘攘挤满了人……

叽叽喳喳的声音不绝于耳。

在一些碎碎念的声音里，阮曜灵听到了一道尖叫声——

“哈哈哈哈报应啊！因果循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是一名老太发出来的，声线苍老，声音又很尖，像是疯癫之人发出的绝叫。下一秒，便听有人跟着劝阻道：“哎哎哎！大妈该回去了……”

那人似乎拖着大妈越走越远，然而却还是能听见她近乎癫狂的笑声：“哈哈哈老天开眼谁让他/强/奸/我女儿，害死了我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