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随挣脱了一下，庄妍之纤细的五指却像是冰冷坚硬的爪子死死扣住他的手腕，纹丝不动。

楚随低头看着她，说：“我去拿颗止痛药。”

配上她难看的脸色应该很有说服力，但是庄妍之不为所动，只是又加了几分力气捏住楚随的手腕，低声说：“回去。”

楚随手腕已经隐隐发疼，两个人僵持不下，渐渐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楚随眸光加深，看着庄妍之的意外举动意识到了不平常，退让了一步，说：“那我拿杯子接点热水。”

教室里就有饮水机，不用出去。

庄妍之松了手，转回了头，再多一句话都没有。

而两个人对峙那么半天，旁边的徐晓晓连头都不曾抬过，头发披散着遮住了侧脸，浑身上散发着冰冷森冷的气息，和昨天初见时的活泼直率完全不同。

楚随回去拿水杯，和燕姮对视了一眼。

庄妍之对张以寒的态度不太对，这种带着关心的警告……她应该是知道什么。

第二节数学课发了之前考得数学试卷，老师一上来就滔滔不绝地把班上除了张以寒以外的每个人都点评了一遍，再补一句“你们是我教过最差的班”。

燕姮看着坐在只低着头看自己的试卷的楚随，无人问津，像是呼吸都被人排斥的透明人。这几节课下来，燕姮发现不但是“张以寒”面对的不仅仅是学生的孤立和仇视，还有老师的无视和忽略。

弥漫在“张以寒”周围的冷暴力，一种近乎刻意的精神虐待。

燕姮开始怀疑：在原有的故事情节里，张以寒真的有活下来吗？

数学课下了，课间时间要长得多，有学生陆续出去了。燕姮拿了一张卫生巾给楚随，楚随一愣，还是红着耳朵接了过去。燕姮眼朝庄妍之的方向示意了一下，楚随了然。捏着东西离开了座位，路过庄妍之时轻轻撞了一下她的手肘。果不其然，楚随刚出教室没多久，庄妍之就跟了出去。

燕姮同她们隔着几步也拿了本单词做样子，跟在了后面。然而，在她出教室门的瞬间一愣，看到了旁边告示栏里的成绩单：

红色的墨汁渐渐从A4纸上显现出来，覆盖在了“张泽”的名字上。

燕姮脑中豁然清明，没再跟着楚随，而是跑去了另外三个班，毫不意外地看到了同样的成绩单，理科班也有两人名字上浸出了红色的记号。

所以，这不是成绩单，是死亡名单。

楚随先进了卫生间。

教学楼的卫生间构造和寝室楼的不一样，六个小隔间就正对着六个洗手池，六面老旧的镜子粘在墙上。只在尽头有一扇窗子，排风扇呼呼地转着，消毒水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一股潮湿黏住喉咙的味道。白炽灯管打开的时候还会“嚓嚓”响两声。

楚随收拾完从隔间出来就看到庄妍之背对墙壁，直勾勾地看着他。

楚随还没开口问为什么早上拦着他不让去校医院，庄妍之就开口了：“你发现了是不是？”

“什么？”楚随站在原地看着她，不确定她问的是哪件。

不知道是哪个水龙头坏了，开始滴答滴答地漏水，明明排气扇也吵得人烦躁，可声音却在卫生间里回荡的清清楚楚。

庄妍之眼也不眨，面上的森然让人不适，说：“我听到你昨晚的尖叫了。你也发现了对不对？对不对？”接着突然冲过来抓住了楚随的手，眼底浮现了些癫狂：

“徐晓晓已经死了，韩珂也已经死了...今天张泽跳了下去，你也快了，要轮到我了...要轮到我了。”

“要轮我了...”

楚随心中一惊，“轮到”？！立马反手扎住她急切问道：“什么轮到你？按照什么论的？”

可是庄妍之的精神状态越发的不正常起来，和昨晚判若两人，眼里全是焦虑和恐惧，她开始挣扎挣开楚随的手，不停地抓挠自己的胳膊和脖子，一道道红色的抓痕迅速在皮肤上浮现出来，像是把她割成了碎片。她像是感受不到痛，对于楚随的追问也置之不理，只沉浸在自己的恐惧中。

“要轮到我了，你也快了...”

“要轮到我了...我不要当傀儡...我不要当傀儡...”

脸上已经破皮，鲜红的血液顺着脸颊滴落像是血泪，现在的庄妍之狰狞又恐怖。楚随一把抓住她的手，呵住她：“庄妍之！”

对面的人一愣，楚随努力镇静下来，安抚她，说：“我们看到了，但是韩珂没死，我也没事，你也还站在这。”

“我们都不想死...你要告诉我，究竟什么轮到你了？”

庄妍之被刚才那一呵唤回了清明，望着楚随倏地就落下泪来，动了动嘴唇刚要张嘴，楚随就见到了极为惊惧的一幕。

镜子里只有庄妍之的背影，可是她披散在肩后的头发下却蠕动起来，头发晃动间露出一张青白没有血色的脸，眼眶中的眼珠子不知所终，只剩下两个黑漆漆的窟窿，但却叫人觉得有令人的胆寒的目光穿透肌肤。

卫生间里刚刚还滴答滴答淌水的水龙头突然没了声音，排气扇也停了，整个房间里只剩下庄妍之啜泣的余音。

楚随心跳顿了一瞬，只见镜子里的“庄妍之”嘴角露出诡异一笑，突然头发下生出八只节肢，看着朝镜子里的张以寒兜头笼来。楚随头皮一炸，下意识将手里的人一推，却看到自己身边的庄妍之并没有变化，只是严重惊恐的望着自己，没有站稳的身躯摇晃着向后倒去。

千钧一发之际，楚随才意识到自己又上当了，稳住身形向前捞住庄妍之的手。

可是，没想到镜子突然裂了。封闭的卫生间里突然起了风，吹得隔间门砸得“砰砰”响。

镜子里的“庄妍之”还在好好的站着，后脑上的人脸伸出的八只节肢借着“庄妍之”的脑袋慢慢站起起来，只是一瞬，跳到了镜子上，那张青白的脸死死地贴着镜子上的玻璃出不来，可是触角却伸了出来。

只是一瞬，那触角碰到向后倒去的庄妍之的头发，就死死缠上了，猛地一扯，将庄妍之扯向后去。

被抓住的庄妍之发出惨烈的尖叫，卫生间里的所有镜子里都传出“桀桀桀”的笑声，每一个庄妍之的“镜像”都贴在镜子上，黑漆漆的眼眶什么也没有，却饶有兴趣地盯着这场屠杀，连嘴边勾起的诡笑角度都一模一样。

楚随死死拖住庄妍之，但是那八脚怪物力大无比，庄妍之被扯住头皮，脸上都变了形，像是一只画皮套子要被扯下来。

不能这样，楚随想。这么扯下去，庄妍之整张头皮都被撕开。

楚随大喊：“韩珂！！！”他这一声其实死马当作活马医，因为卫生间中庄妍之的惨叫如此凄厉，都没有见人进来，可见此时的卫生间已经是一个被隔绝的空间。

就像上一次，他第一次进入不存在的“六楼”。

他运气真够好的，每次这种事都能让他遇到，像是揪着他一个人吓一样。

这边境也是只敢捏软柿子，有本事，你吓唬燕姮去啊！

艹。

但这不抱希望的一声，居然真的起了作用。话音刚落没多久，就见燕姮冲进来，看清了目前的情况，掏出了兜里的剪刀，正好是昨晚那把。

燕姮一个箭步，冲到庄妍之和镜子中间，手起刀落，将庄妍之的头发剪断，一声短暂凄厉的惨叫突响，那些从镜子里伸出来的触角迅速的收了回去。

庄妍之和楚随力竭，摇摇欲坠。显然庄妍之伤更重，燕姮一把扶住了她，潺潺的鲜血从头顶着冒出来，顺着脸流下来。

镜子里的“庄妍之”瞪着那黑窟窿，还死死地贴在玻璃上。

庄妍之抬起头，满脸都是鲜红的血污，血腥味窜进燕姮的鼻腔，她望着燕姮，惨淡一笑说：“你真的还活着。”

“可是太晚了。”

突然，一股巨大的拖力一下扯走了庄妍之，燕姮一惊，楚随眼疾手快，两人一同抱住庄妍之，可是在巨力之下也只拖延到一秒，但这一秒得到了庄妍之的最后一句话。

“看成绩单！”

像是一只无形的巨爪死死扣进庄妍之的脑袋，只是一眨眼，连缓冲也没有庄妍之被砸进镜子里，血肉飞溅，甚至喷进了燕姮楚随的眼睛，眼中刺痛眼前一片血雾，下意识地用手一挡。

发生的一切，只在呼吸之间。

待他们再睁开眼去救人时，只看见一半身子的庄妍之了。一半陷在镜子里，另一半卡在镜子外面，皮肉被锋利的墙砖和镜面剥了下来，耷拉在墙面上，滴答滴答地淌着血，下半身的腿痛苦地挣扎了两下，最终坠下。

滴水的水龙头重新响了起来，排气扇又开始工作，走廊外的脚步和谈话声传进卫生间。

庄妍之的尸体还在那，被一面镜子拦腰截断。血从□□和墙的衔接处潺潺的流下来，一直到楚随和燕姮脚边。

楚随直愣愣地望着，直到那血沾上了他的鞋子，突然一个干呕，捂着嘴跑到隔间吐了起来。

燕姮望着他，叹了口气，整理整理的思绪，坐在地上，退后调整了下姿势，爆发出一声尖叫。

“啊！！！”

两秒后，老师和学生都冲了进来。

不过一上午，已经死了两个人了，再麻木的人也会崩溃。冲进来的学生里，有人刚看见这个血腥场面就昏了过去，尖叫声和老师的询问声混杂在一起。

来的老师还没见过，扶着燕姮问发生了什么。燕姮一脸被吓得六神无主的样子，什么都没答，还努力挤出了许多眼泪。楚随才扶着门面无血色的出来，看到燕姮什么都不说，在老师抬起头看他准备发问的一瞬，当机立断退了回去，接着抱着马桶“哇哇”地吐了起来。

又进来几个老师维持秩序，安抚学生情绪。

校长和班助姗姗来迟，校长环视了一圈，终于开了金口，让停课半天，所有学生回寝室休息。

末了还强调了一句：

“不准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