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都是塞满的衣服，这么死死地挨在一起，再多张纸都塞不进来了。

唐鹏小声抱怨了一句：“刚才应该把衣服扔出去的。”

在燕姮看来，遇到监视者躲衣柜这种事，完全是多此一举，毫无意义。被监视者发现是“外者”，难道这小破门板能挡得住它抹杀你？

但是她想着唐鹏那一气呵成的动作，估计是没少干。既然对唐鹏来说，这管用，她就暂且没动作，相信他了。只是神色凝重地就着衣柜细小的门缝观察着外面的情况。楚随在她上面些，两个人正好错开，也朝外面看着。

就留唐鹏死死贴着衣柜背板，小心翼翼地用气声在那说：“你...们...看见..什么...啦？”

楚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悄悄翻了个白眼。

顶着这张三四十老男人的脸卖萌，真的很让人消化不良，低头看着燕姮为了找支撑点压在唐鹏膝盖上的手。

他在燕姮手背上写了个“门”字，指了指衣柜。

燕姮意识到门是向外拉开的，他们但凡不小心，就可能从里面滚出去。为了以防万一，燕姮换了一边支撑，和楚随一人一只手抠住了门板。

楚随垂下了眸子，不再动作。

几乎是前后脚，他们才进衣柜平复了呼吸，那些黑色的发丝就已经蔓延进卧室了，像是活物一般，蠕动着朝前爬行，毛发摩擦在地上的“沙沙沙”声，让人手臂上一阵一阵地起鸡皮疙瘩，空气里湿冷黏腻的气息越发重了，细细闻还夹杂着一些腐坏的腥臭味。

随着腥臭味的加重，骨节错位响动的“喀喀”声越来越近了。

但是，燕姮看不见是什么进来了。

因为黑色的头发已经蔓延上了窄小的衣柜，零星的几根发丝在门缝处舞动，跃跃欲试，却怎么都没穿过门缝，像是被什么挡住了。

那一点点的门缝也被遮去，眼前只有它们蠕动时交错不均偶尔漏进来的一点点灯光。

燕姮和楚随都凝神静气地小心观察着，这是他们第一次正面看到监视者。两只手都不得空，燕姮用下巴轻轻撞了撞楚随的肩，示意他看。

楚随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看到了。不只是黑色密不透风的头发，在那些头发下，还有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的孩子掌印，起伏在如水的头发里，像是有无数的孩子被淹没在这无尽的黑水中。

过了许久，黑水一般的头发已经慢慢稀疏起来，只是丝丝缕缕地还在慢慢爬过，从门缝漏进来的光变多了些，“喀喀”的骨骼声突然停了，整个屋子里安静得让人窒息，三个人的呼吸放得更轻了。

身后的唐鹏抽出一只手，慢慢捂住了燕姮的嘴。燕姮侧头看了他一眼，他脸上轻松神情尽数收敛，严肃地朝她摇摇头。

看来没结束。

燕姮有样学样，也努力调整了姿势，用肩去借力支撑，抽出一只手，捂住了楚随的嘴。楚随回过头来，看着她也一样被捂着嘴。

他有些莫名其妙。

等回正脖子，当场头皮一炸，瞳孔急速放大，叫声压在喉头，呼吸都停了一瞬。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门外的头发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张苍白恐怖的脸，不过一门之隔，楚随只觉得她那冰冷腥臭的味道已经顺着自己的毛孔爬了进去。

这一瞬，他觉得燕姮这一捂可捂得真好，提前打了预防针了，连带看唐鹏都顺眼了起来。

女鬼的整张脸就贴着门缝上，那些皮肉本就是松松垮垮地挂在她的脸上，这样一挤，碎得更快了，一块一块往下掉，露出发黑长着绿斑的白骨，没有眼球的两只黑洞，却好像能看见，偏着头来回的在门缝里找什么。

画面过于有冲击感，楚随努力克制住自己扣住门的手，让他不要发抖。

噩梦边境与他过往的梦差距过大了，以往的噩梦痛苦恐惧，但是醒来后总会蒙着一层迷迷幻幻的薄纱。但是，在边境，这层薄纱被撕开了，他无比清醒又理智地感受到了死亡和自己的距离。

手上的门有了些许阻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外开门，楚随仔细一看，是几缕又回来的头发，细细绕绕地从门缝里伸，但也仅限于门板的位置，不能再进一步，顺着门缝往上延伸。

明明已经脸贴门缝了，女鬼却像是没有看见他们，巡视了许久，慢慢又退了回去。

三个人都在心里松了口气。

但是却没有掉以轻心，生怕女鬼杀个回马枪。于是三个人依旧在衣柜里蹲了许久，直到听见楼下吴丽和王顺吵架又打起来的声音，三个人才真正像是回了人间。

从衣柜出来，窗子刮了几丝风进来，楚随打了个冷颤，才发现三个人后背全是冷汗，衣服都被打湿了。

一楼吵架的声音越来越大，有女人的哭喊，男人的怒骂。燕姮看了眼唐鹏，问：“不管？”

唐鹏摆了摆手，说：“不用管，自从我来这，三天两头都这样。估计是固定剧情了，你去拉架，第二天人家又是两口子，还得挨吴丽骂。”

燕姮若有所思，环视了眼唐鹏的卧室，一如白天她和楚随房间的惨状，密密麻麻，遍布的小孩掌印，唯有柜子上还是干干净净，和中午时她的床的情况一样。

唐鹏顺着燕姮的视线望过去，浑不在意地说了句：“哦，这个，这次我的安全屋就是这个柜子。”

“安全屋？”燕姮听了个新词。

唐鹏才意识到她不知道这个事，拍了拍脑袋解释道：“忘了这茬，镜斋十来年没进噩梦边境了，你们不知道正常。算是个新东西，刚出现十几年，也不知道是那一支的，据说杀到了底层。”

“没人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但肯定是向当初的镜斋一样，动到了边境构造逻辑，后来人再进去，就发现每个人都会有一个很小的空间，只要在监视者发现之前躲进去，就不会被监视者察觉，大家也没啥好名字可以叫，约定俗成就喊‘安全屋’了。”

当初的镜斋一样？楚随默默将这句话听进了耳朵里，琢磨着这个“镜斋一样”和燕姮之前同他说的“做了不得了的大事”有没有关系。

“这队人有活着的吗？”燕姮问。

唐鹏瞪大了双眼，惊讶的不行：“你镜斋哪一代的了？整个噩梦边境传说里，除了百年前你们祖上那个，谁能从底层活着出来？”

燕姮垂下眸子，回：“你说的也是。”

换了个话题继续问：“这个安全屋有什么限制吗？什么情况会失效？”

唐鹏挠了挠头，道：“这我倒是没听过。”随后“呵呵”一笑，接着说：“我也是才进边境没两会，没遇到过会失效的，也没听人说过有啥限制。不过，我琢磨着，哪怕是安全屋，也是基于每层边境存在的，这层边境要是崩塌了，也就不存在什么安全屋了。”

燕姮点点头，看着着满屋的狼藉，密密麻麻的手印，问：“帮你打扫一下？”就这惨状也睡不下去。

谁想唐鹏摆了摆手，说：“我东西到手了，今晚就出境，不在这留。”

这倒是轻松，燕姮拉了楚随准备告辞，唐鹏倒是拦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你都不好奇我这刀什么用啊？”

燕姮有些好笑，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多大了啊？”

“十八了！”唐鹏那边倒是答得快。

十八岁的少年憋在四十来的中年男人壳子里，却还是冒冒失失的。燕姮说：“我要是问了你，你给我说了这刀什么用，我和你抢，你怎么办？”

唐鹏被噎了下，说：“镜斋的，也兴抢人的啊？”

燕姮笑了，说：“我要是骗你的呢？我假冒镜斋的呢？”

唐鹏警惕了一下，会过意发现燕姮是逗他，后又喏喏嗫嗫地嘀咕了下：“打一架呗。”

真是什么都写在脸上。

对唐鹏来说，镜斋哎，整个边境将近一半的传说都是他们的，但凡存在日子长些的，哪家记事名录上没得“镜斋”？销声匿迹了十几年，唐鹏不过第二次进噩梦边境，居然遇到了这样的“江湖传说”，年少心性他按耐不住想多说几句。

燕姮拍了拍他的肩，说：“开玩笑的，今晚救命之恩，多谢了。我们也先走了，不耽误你出境。”

唐鹏拱了手，学着武侠电视剧里的模样做了礼，有模有样地说了句：“江湖路远，有缘再见！”

燕姮笑出声，同他摆了摆手，带着楚随回了。

回家后，楚随一直都很沉默，全程没有没有说话。

直到两个人准备睡觉，燕姮收了他的地铺，说：“照唐鹏的说法，估计这个床就是你的安全屋了，保险起见，出去之前咱俩还是一起睡。”

楚随也没什么异议。

两人各睡各的被子，晚上提神醒脑地这么一闹，倒是都没什么睡意。

身后啥动静都没，燕姮出了声：“看唐鹏不顺眼？”

楚随被问得一愣，过了会嘴在被子里，声音嗡嗡地：“...没”

燕姮轻笑了声：“你悄悄翻人家白眼，当我没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