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女人明里暗里试探的寒暄过后,再倒头向后看时,老爷子已经带着周芜,站到了屋子门口。
见她们看过来,老爷子咳嗽了声,脸上情绪难辨,抬手招呼他们进来。
七八个人朝屋子里涌过来。
刚进去有很大一个空间,是客厅。古朴的氛围,凳子摆的很有规矩,主位上摆了两个,两边林林总总加起来一共有八张,整整齐齐的摆在那。
老爷子已经坐下,外婆去了厨房,催促阿姨去做糕点。
原本老爷子旁边那张位置应该是让大姨坐的,可当许连梅笑意盈盈,甩着手帕走过来时,周芜已经被外公硬拉着坐到了那张椅子上。
脸色一变,瞬间变得微妙。
周芜不是傻子,自然也知道自己冒犯,不合规矩。刚想站起来,就又被外公摁了下去。
许老爷子淡淡的瞥了大女儿一眼,随意指了张空位,吩咐道,“好久没见芜儿了,今日我们两个好好聊聊,连梅你先委屈一下,坐那去,听话。”
虽然已经年过花甲,但声音依旧威严浑厚,让人不敢违抗。
许连梅面上带着假笑,应了声,脸色不太好的坐到那个位置上去。
当她带着敌意的目光看向许汀兰时,自己家那位小妹妹也只是淡淡一笑,当年斗争的傲气是显的,只是不再没脑子的挂在脸上。
除了清浅的挑衅以外,并没有斥责管教的意思。
二姨许春念安稳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慢悠悠的翘起腿,脸上的笑混杂着看戏的意味,安静的坐着。
周芜并不安稳的坐下,脸上挂笑,将那个红纸袋递过去,轻轻说了句,“外公生日快乐呀。”
老爷子脸上顿时显出喜色,花白的眉梢扬起,乐呵呵的接过去,不知不觉,眼角湿润。
一般这个情况,免不了几句感叹,“芜儿真是长大了。”
恰巧这时外婆怀里抱着猫儿,端着盘点心,听见这句话,笑着调侃,“你看看你哟,上一次过生儿,人家云清送了你那么一大块玉雕的龙,也没见你这么高兴,偏心都偏到外婆家了。”
屋里一阵哄笑。
许连梅被气着,心情不好,阴阳怪气的说了句,“爸爸一天天的也是累着呢,一年有俩生日,不知道的还以为爸爸你有个弟弟……”
在座的各位除了周芜不明所以外,其余人脸色都是一僵。尤其是许汀兰和周昀定,脸都黑成了锅底,能挤出墨来。
外婆察觉出情况不对,连忙呵斥,“连梅!知不知道现在什么场合?从小教你的规矩都忘了,乱说话。”
许连梅不是个好惹的主儿,火气一上来,谁都拦不住。
蹭的一下站起来,“怎么?我没有规矩?那你家小女儿就有规矩,但凡她还记得妈妈您们教的规矩,但凡记得一点儿,也不会当初违抗爸爸的意愿,嫁给这么个没钱没势的废物!”
这个话闸一打开,如洪水袭来,难挡至极。
周芜倒是对这个话题挺感兴趣,轻轻捏起一块糕点,咬下去一口,桂花香溢满。
这三姐妹的性格迥异,各有各的特点,几乎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大姨许连梅生的美艳,一双狐狸眼勾人魂,只是脾气太爆。火气一上来就口无遮拦,天不怕地不怕,谁都敢怼。
二姨许春念一股子书香气,心思却细腻。嫁了个市政府局长后,到变得缜密起来,多多少少带了点狡诈,杏眼含水,惹人怜惜。
至于她妈许汀兰,从小就受宠,清清冷冷的性子,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让人难以捉摸。生来爱自由,命运时刻放在自己手里,只要她决定一件事,就没人能改变,即使会闹得轰轰烈烈。
三人吵架,想想就有意思。
许汀兰不是忍气吞声的人,不紧不慢的站起来,羊驼色的大衣并没有让她的气质变柔和几分,平静的质问,“大姐,你这是做什么?”
隔壁院里传来阵悠扬的曲调,给这场景倒添了几分喜剧色彩。许连梅冷笑着,丝毫不客气,“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倒是清楚。不过小妹你也老大不小了,烂摊子得学会自己收,别总是让许家人给你擦屁股,最后累的还是爸。”
头一回看到许汀兰吃瘪,有些新奇。
但心里总归不好受,毕竟血脉相连。
见小妹是个闷葫芦,一句话不吭。许连梅收了那副伶牙俐齿的模样,憋着一肚子闷气,气恼的甩了下手帕,出了院子。
许春念眼中含着笑,出来打圆场,“哎呀好啦,这么长时间不见,可不是让你们聚在一起吵架的,来来来,吃糕点。”
外公叹了口气,“还是念儿让爸省心。”
忽然觉得什么不对,外婆放下糕点,狐疑的问,“念儿,你和连梅这次怎么一个人来?任今真他们呢。”
说起这个,许春念含糊开来,“哎呀,他们最近忙,没时间来陪爸过生日。不过放心啊,礼物都是备齐了的。”
老爷子冷哼一声,重重的捶了下桌子,“我缺你那点礼物?”
许春念垂下头,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中午佣人们做了一桌的菜,满满当当,齐刷刷的摆在桌上,倒也赏心悦目。
等到众人都落座,许连梅才踩着细高跟回来,手里提了个大大的蛋糕。
她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不会给自己找麻烦,聪明人懂得见好就收,顾全大局,目光往以后看。
聪明人也会给自己台阶下。
眼见老爷子又开心起来,许连梅才勾勾红唇,从容优雅的落了座。
这次周芜长了记性,没再霸占大姨的位置,省的不招人待见,落不着什么好。
不如多积德,温温柔柔地笑笑,装孝顺柔顺点,惹得大姨二姨开心了,过年还能多包点压岁钱。
许家是书香名家,在这长大的每个人都受知识熏陶,做什么都有规矩,条条框框有许多许多。
这顿饭周芜吃得小心翼翼,生怕做错什么,惹得他们不高兴。
一碗米饭吃的干干净净,外婆注意到,连忙换了佣人来给她盛。
又是满满当当一碗,周芜谨慎礼貌的态度,却被外公外婆当做放不开,一个劲的给她夹菜。
桌上那些菜其余人没吃多少,到都全部落在了周芜的碗里。
尴尬极了,周芜捡出个最大的鸡腿,放进周昀定碗里,神色平静到挑不出错,“爸爸这些年在外面工作辛苦,多吃点补补,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周昀定应是没想到她会这么做,眉梢一挑,有点欣慰,也把那个鸡腿吃下去。
周芜松了口气,毕竟是自己的经济来源之一,是得讨好讨好的。
二十五岁的她悟出一个道理,当一个聪明人需要隐忍,聪明人自然不会蠢到给自己找麻烦。
她不得不成为一个聪明人。
撒泼打滚,胡搅蛮缠,落不了什么好下场。
除非你有那个资本,有人护着你,纵着你,包容着你。
这顿饭吃的挺愉快,没再发生什么口角。
许家人都跟会变脸似的,上一秒还恶语相向,针锋相对,下一秒就能和和气气互相称姐妹。
周芜挺佩服。
吃完饭后,一群人又去了客厅,陪老爷子看了会电视,送了礼物,说了祝福语。
周芜有些倦意,短短一分钟打了三四个哈欠。被老爷子注意到,便让佣人带她去客房睡觉。
依旧没出太阳。
客房在大院后面,一开窗,并能看见大片竹林,青翠欲滴,新鲜的不得了,就连空气也带了份潮意。
最重要的是竹林里没人,安静的针掉下来都能听见。
很合她心意。
上了床,刚躺下没多久,就昏昏沉沉的睡去。
难得没做梦,极安稳的睡了一觉。
再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七八点。
四周黑着,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撑肘坐起来,有点恍如隔世的意味。
早上的高马尾梳的完美,即使在床上睡了一下午,依旧结结实实顶在脑袋上,屹立不倒。
周芜往后捋了捋碎发,把翘起来的那撮用卡子别下去,检查完仪容仪表后才出了客房。
客厅里跟中午比起来,热闹了不少,添了几个人,周芜没注意。
“芜芜?”苍老的女声,有人唤她。
还没来得及抬眼看清是谁,嘴倒先应了,“哎,我在呢。”
再抬眸时,收到了几个没印象的面孔投来的好奇目光。
坐在外公旁边,除了外婆之外,多了个奶奶。
“舒奶奶?”周芜有些愣。
舒云清依旧是前几天的那副模样,和和气气,与世无争,优雅脱俗。
此刻笑眯眯的应道,“奶奶我在呢,几天不见,还以为你不认识我了。”
周芜狡辩,“怎么会……”
外公有些惊奇,“云清?你们两个认识啊。”
舒云清带着皱纹的手揉搓着手上的珍珠戒指,笑道,“当然了,今天啊姑娘送你的玉,还是从我那买的呢。”
“那还真是有缘。”
周芜缩在角落,没觉得有缘,尴尬的想找地缝钻进去,不敢说话。
既然舒云清来了,那就必然少不了那个人。
她的猜想很准,下一秒,门口就进来个模样俊逸的男人。
褐色风衣,没系扣子,里面的黑毛衣露出来,宽肩窄腰,甩着手上的水滴,笑着说,“许爷爷您家厕所建那么老远,跟跑了一千米似的,累死了。”
明面上是在抱怨,其实就在间接夸许家大。
油嘴滑舌。
周芜在心里评价。
那男人正是裴铭川。
他会来,周芜倒是能猜到,并不算特别意外。
只是几秒钟后,他后面跟过来个人。
套着件薄薄的外套,雾霾蓝的卫衣。这种颜色其实挑人,但凡你黑一点穿着就土。
但架不住这人的皮肤实在太白,穿什么都好看,简直就是行走的衣架子。
柔软的头发乖顺的趴着,搭在额前。
这位外公不认识,正迷茫着,就听舒奶奶笑呵呵的解释,“这个啊,是我特别得意的学生,成绩呢,是相当不错。”
说到这还不忘损裴铭川一句,“不像我家那个,初中成绩还行,结果上了高中可不得了,天天想着谈恋爱,脑子倒是聪明,但凡的时候花一点点时间去学习,都不至于连个大学都考不上……”
一阵叹息,“真希望小严能当我孙子,和蔼可亲,听话懂事。”
裴铭川:……
周芜:???
当事人一脸平静,深以为然。
您怎么看出来他和蔼可亲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老爷子自然很感兴趣,“这孩子好啊,叫什么?”
雾霾蓝卫衣的男孩难得放松的靠在墙角,揉着腕骨,扯出抹礼貌的笑。
“餐松啖柏的柏,礼遇的礼。”
“我姓严。”
严柏礼。
朋友们从这一章开始往后的所有章节(正文,番外到时候再看)都是定时发布,我的写作软件出了点问题。
下午三点更新,新卷开启当天双更。中间会有小细节的修正改错,除以上两种情况外的更新提醒默认是我在捉虫。
这样做更方便我日后住校,一个星期回来一次,评论什么的周末回,得到确定开学日期后我会在当天作话里通知。
目前在筹备《冰河里》,完成全文+润色时间还不确定,但我保证今年肯定会写完。
感谢。
第29章 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