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柏礼没再给这人说话的机会，拎着破碎的玻璃酒瓶，一言未发，看着两个人离去的背影。

安抚严奶奶睡下，一切都归于平静。

严柏礼翻着微信好友，目的明确，找出一个备注叫“杨磊”的人，编辑了条消息发过去。

Friday：【出来。】

杨磊打着游戏，正准备放大招，手都已经点到技能上，突然收到这么一条消息，吓得一哆嗦，手机差点扔出去。

杨磊：【？】

杨磊：【你被盗号了？】

Friday：【。】

看到这个句号，简略又无情，杨磊就知道这人是认真的，却又实在忍不住，多问了一嘴。

杨磊：【现在？】

Friday：【嗯。】

杨磊：【大哥，你疯了？你明天不上学？】

对面这人应该是实在被问的烦了，直接发过来一串地址，便没再发过来消息。

杨磊特无奈，不知道他大半夜的发什么疯，但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兄弟，还是三两下翻下床，赤脚走在冰凉的地板上。

大半夜天很冷，他随便找了个牛仔外套套上，便一路小跑，顺着他发来的地址，找到了一家便利店。

男生安安静静的坐在板凳上，小圆桌前摆了几瓶……芬达。

杨磊抬头看了眼，新开不久的店，哪哪都是新的，屋檐旁还装饰的挂了排小夜灯。

这家店的名字很特别，是人看一眼就能记住的，叫“打烊”。

现在约莫十二点左右，只有这家叫打烊的店没打烊，跟店名反着来，挺有意思。

杨磊慢悠悠的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也给自己开了一瓶芬达，挺无奈，“我说小严哥哥，你一个人大半夜坐在这，借酒消愁呢？再说这也不是酒啊……”

小严哥哥皱了皱眉，喝下一口汽水，“什么毛病？换个称呼。”

这玩笑开的不是一次两次，外号起得相当恶心。只不过那个“笑”是杨磊单方面认定的，被开玩笑的那位好像并不觉得好笑。

杨磊和严柏礼从小玩到大，之前关系好到几乎穿一条裤子。

两个人小学初中都在一个学校，只不过他深知自己不是学习的料，九年义务教育上完就没再上学，找了个工作，一个月赚的钱不少，够自己用的，日子过的还算稳定。

严柏礼家里的事当时传的很开，而且每个版本都不一样，相同点就是一个比一个刺激。

杨磊知道的其实并不多，但是从这些不同版本的谣言里，能提取两个关键信息。

一是严柏礼他爸是个混蛋，现在在轵城这个村里溜一圈都人人喊打，不招人待见。

二是林惠英实在太惨。

但杨磊觉得，父母离婚，母亲远走他乡，混蛋父亲跟着女人跑。

最惨的还是严柏礼。

当时他还不满十岁。

瘦弱的脊背，他甚至没敢细想，他究竟是怎么撑起这个家。

杨磊看他喝着汽水，有些看不下去，让老板上了一打啤酒，拉开拉环，递给他一瓶，“想喝就喝呗，大不了明天请假。人生总有坎，不可能一帆风顺，人的一生总归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起……”

严柏礼沉默的接过去，嗓音暗哑，“严侃今天回来了。”

杨磊刚喝进去的一口啤酒直接吐出来，喷了一地，动静不小，引的店内的老板都探着头朝外张望。

他有些狼狈的擦了把嘴，酝酿了好半天，骂出来一句脏话，“不是他当时走的多潇洒，招呼都没打，头也没回，现在回来干什么？刷什么存在感？人渣。”

说完那句，严柏礼就这么坐着，一口一口的灌着酒。

最后喝的杨磊都有些害怕，有些后悔自己提的意见，伸手把酒瓶夺过去，给这人送回了家。

*

急性肠胃炎输完液后多多少少有点后遗症，周芜下午什么都没吃，吃了就恶心难受，酸水一阵又一阵的反上来。

很没出息的躺在沙发上搂着肚子，一句话没有，蜷缩成一团。

别扭的阿姨都看不下去，她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在阿姨的监督下喝了三大杯热水。

阿姨特别热心，几乎是把周芜当自己的亲生孩子来看待，学习与生活，一样不落，对她的什么事都特别上心。

会给她准备早饭晚饭，会询问她最近的学习情况。

不过最多问的还是，今天过的开不开心，累不累。

知道她不舒服，也了解她的脾气。

阿姨今天晚上愣是在她家里待到十一点，亲眼看见她上床睡觉才安心离去。

周芜躺在床上，窗帘没拉紧，透过来几缕月光，并没什么睡意。

闲来无事，她干脆从床头柜上摸出耳机戴上，放了首最近的流行音乐。

没想到越听越精神。

周芜从床上坐起来，有些烦躁，头也一阵一阵的疼。

手机屏幕在这时候亮起来。

适应了黑暗，这点微弱的光线显得有些刺眼。

周芜眯了眯眼睛，把手机拿过来，在看到消息的内容后，揉了下眼睛，半天没反应过来。

[星星]：【周芜。】

与此同时，她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多。

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唇，携着寂静的夜，周芜伸手拿起桌子上阿姨走之前给她放的热水，喝了一口，才打字回复。

玻璃：【我在。】

[星星]：【没事了。】

这句“没事了”发出来，周芜反而更不安心。

严柏礼这个人一向养生，平时晚上十一点到家，十二点之前肯定睡觉，绝对不会晚一秒。

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左右，严柏礼还没睡，肯定是发生了点什么事。

这么一想，周芜突然联想到今天放学时看到那条消息，就知道了个大概。

坐在床沿，考虑了下，她还是拨去了一个语音通话。

严柏礼的微信简约，没有铃声。卧室里也安静，安静到电话接通了，她也不知道。

对面先是传来一阵衣料摩擦声，接着便是砸向床板的一声闷响。

直到那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结束，话筒传来一阵陌生的男声，“喂？”

周芜“啊”了声，大脑一片空白，有点手忙脚乱，“那个，我找严柏礼，他没事吧？”

对面应该是传来一阵嗤笑，杨磊挺贱的踹了床上这人一脚，“他能有什么事，就是喝多了，现在睡了。你应该是他同学吧，要是有什么事明天学校再说。”

周芜坐在床上，整个人都被黑暗包裹住，提取完关键词，应下来，挂了电话。

见严柏礼没事，也不敢再继续多想，扔下手机，沉沉睡去。

半夜三更不睡觉的结果就是第二天早上被闹钟吵醒，想把手机砸了。

时间还算宽裕，周芜磨磨蹭蹭的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才起身收拾洗漱，从塑料袋里拿了个面包慢慢吃着。

如果没记错，今天早上应该是英语早读。

难得的是，刚进教室，并没有在讲台上看见严柏礼的身影。

教室里特安静，没一个人说话。

倒是高越天等人，明目张胆，一大群人凑在第一排，捂着嘴，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知道在干什么。

周芜将面包包装袋揉成一团，走过去，随口问了句，“干什么呢？”

说完正要往后走，却被林珑眼疾手快拉了回来。

一个踉跄，伸手撑住身旁的桌子，才勉勉强强没倒下去。好不容易站直，脑袋就被高越天定住，朝向她的那个座位，“你看你看。”

周芜将那人的手扒拉开，抬眼看过去。

平时这个点应该在讲台上早读的严柏礼，此刻却趴在桌上，枕着胳膊，一动不动。

桌上比他们脸都干净，什么都没放。

高越天实在忍不住，小声说了句，“你们说学霸会不会被憋死。”

李南冬翻了个白眼，“有本事你去叫。”

高越天悻悻然退场。

相处了这么多月，严柏礼是什么性子班里人大都了解，了解的还不少。

不过了解的这点大都是从他高一同班同学那听来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传的一个比一个离谱。

严柏礼有起床气。

还有一点，这人记仇。

刚升高一那段时间，可能是还没有适应高中的作息，学生上课大都特别困，只靠着中午那会儿午休补觉。

严柏礼也不例外。

中午午休有起床铃，只不过有人睡得太死，听不见，老师都站讲台上了，还在那晕晕乎乎的睡着。

严柏礼家比较特殊，虽说是走读生，但是家离得远，早上起的也比别人早。

不知道是哪一天中午午休，铃响过后五分钟，老师已经拎着白色挎包，站到讲台上。

这个老师很有特点：特别喜欢卡时间，铃声一响直接推门而入，不会耽搁一秒，生怕让他们多睡一会儿。

被她带过的不少同学都怀疑，这位女老师是不是每天中午铃响前都守在教室门口，等到铃一响就进来。

隔着镜片的目光犀利，在教室里扫视一圈，最后把视线落到了严柏礼身上。

少年其实算不上瘦，但腰却细，再加上校服宽大，穿着校服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空荡，埋着头，像是根本没听见铃响，安稳的睡着。

当时是数学辅导，他们班的数学老师在一中都出名。中年女老师，教的很好，除了脾气暴躁，动不动就拿粉笔投人，可招人烦。

当时女老师也没多想，毕竟他整张脸都埋在臂弯里，看不清楚是谁，只当普通同学来对待。随手拿了个粉笔掰成两半，就把一节扔过去，正好砸到严柏礼脖颈处。

据他当时的同桌讲，这人不知道深夜苦学到几点，一脸不耐。被叫醒后，凉气就从他身上散出来，简直要把他冻死。

严柏礼轻微近视，没配眼镜，当时又坐在倒数第二排，看讲台上女人的脸模模糊糊。

严柏礼极不耐烦，第一次跟同桌开口交流，“这哪个老师？”

同桌是个在严柏礼面前比较内向的小男孩，自己同桌实在太高冷，从刚开学到现在都没说过话。

这是第一次，他有点紧张，说话都结巴，“呃……数学。”

严柏礼嗯了声，表示自己听到了。

当时同桌还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

他依旧是每天听课做题，生活极其简单，如同一汪平静的湖水，即使有人投石头下去，也不会激起一丝波澜。

结果在一中学校老师特别看重的期中考试考完，成绩发下来当天，他们班主任就疯了。

严柏礼从高一开始就一直是年级第一，甩第二名好几十分，排名根本没变过，所以他们班主任特别有信心。

排名刚公布，班主任还坐在办公室，悠哉悠哉的喝着茶水，随意扫了眼年级排行表。

结果发现“1”后面跟的名字第一次有了变动。

平时的万年老二这次成了年级第一。

班主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再往下一行，“2”后面跟的才是严柏礼。

办公室的老师都凑在一起，觉得有些玄幻，还有些不真实，差点把眼睛揉烂。

“哎……这不是梦吧？”其中一个老师呆呆问了一句。

班主任水杯都拿不稳，“我倒希望这是梦。”

被打击完，班主任开始认真分析严柏礼的成绩，其他科考的极好，全都碾压着万年老二，结果他数学成绩那栏明晃晃的写着一个“0”，特别刺眼。

班主任的声音都有些怪异，“不是，改错了吧？不可能啊。”

他甚至专门打了个电话，申请调取严柏礼的答题卡。

最后一整个办公室的人望着那张空白答题卡陷入沉思。

语文课代表来交作业，班主任将杯中剩余的水哗啦啦的倒下去，神情古怪，“那个，你把严柏礼叫过来。”

来的路上，严柏礼已经知道班主任叫自己干什么。就那么笔直的站在老师面前，看了眼那张空白的答题卡，直接让老师要说的话胎死腹中。

“我知道您想说什么，没有缺考。在数学考试的时候，考完上面几科太累，补了个觉。”

水灵灵的更新了！很喜欢这一章=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