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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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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年,这件事终于被众人知晓。

迎着周围人较为惊异的目光,周芜垂下眼睛笑了笑。

第一次有那么真实的感觉。

好像喜欢你这件事,不再是秘密。

话音落后,温凉的声线听起来舒缓,尽数落入耳中,引得包厢内一阵哗然。

“年级第一?谁啊?我怎么没印象?难不成经历社会的毒打后我失忆了?”

“老年痴呆了你,年级第一,咱们班的那个。别瞪了,对,就是你想的那个,严柏礼。”

“严柏礼不是死了吗?我亲眼看着呢,刚升高三没多久,他嫌命太长去找校外混混打架。人家混混哪愿意啊,两三个人按着,硬是让他跪在地上,一拳一拳给打死了,当时隔壁班一个男生还录了视频,传的整个一中都是……”

“啊啊对我有印象,视频太吓人了,我还没点开就给删了。那事闹得可大,当年我叔就是判这个案子的,那混混未成年,好像被判了15年来着。”

……

说什么的都有。

讨论声如海水般灌入口鼻,咸腥难忍,席卷了整个人。她攥紧拳头,骨节泛白的明显,胸口一起一伏,耳朵像是被一团棉花堵住,一切声音都被隔绝在外。

唯一的感受,就是觉得窒息。

周芜的嘴唇动了动,星星银饰被紧紧攥在手里,感受不到痛意。

尖锐的五个角极锋利,轻轻一划,便是一道口子。血滴滴答答的往外流,在流光溢彩的光影中显得格外怪异。

好半天,她才艰涩的从口中说出一句,“严柏礼,死了吗。”

纪忆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说话时自己都愣了半天,“你不知道?就你刚转学那会,他跑去找校外混混打架,硬是被人用拳头活生生打死了,可惨了。”

“陈龙。”周芜颤抖着嘴唇,念出一个名字,抬眸与她对视,伸手抓住她的胳膊,指甲掐进肉里,“那个混混,是叫陈龙吗。”

力气太大,纪忆疼的嘶了一声,挣开束缚,后退几步,皱眉道,“应该是,你先松手。真是的,都死好几年了,这么激动干什么。”

已经成为中心焦点的两个女人情绪各不相同,但都有些激动,场面算不上和睦。

高越天眼见气氛不对,连忙跳出来,“提起他干什么,逝者已逝,咱们也改变不了什么。班花你也别伤心,世界上的好男人多着呢,没什么大不了的。”说着还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没注意表情管理,脸上的笑容刺目,不加掩饰的落进她眼睛里,“来来来,继续继续。”

周芜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胃里一阵恶心,一下子脱了力,毫无预兆的跌坐在沙发上,呼吸似乎被扼住。缓过来后,她将人松开,也不顾现在的场合和状态,拎包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向门口走去。

有人担心,想要伸手去扶,却又够不住,只能出声唤她的名字。

毫无预兆,女人回过头,瘦弱的手攥紧裙角,洁白的布料被染红。她温和的笑着,弯了弯红肿的眼,手中依旧攥着那颗星星,“剩下的活动我就不参加了,你们玩的开心。再见。”

出了包厢,周芜跌跌撞撞冲进洗手间,吐了个昏天暗地。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头上明晃晃的白光却在此时显得格外昏暗。她用凉水洗了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她在心中安慰自己,让情绪稳定下来,随后抬了头,望着镜中的女人。

衣服已经脏的不成样子,额前碎发微湿,一缕一缕的贴在脸上,格外狼狈。

这是自高二转学后,她印象中第二次情绪失控。

那件事发生在高二。

在遇见陈龙之前,周芜的高中生活一直很平静。

她天真的以为能一直这样平静下去。

直到某日放学,走读的她出了校门,却在职高门口碰见了一群不良少年。

云和一中的地理位置很奇葩,出校门往左走几步,就是职高。

职高的校门破旧,围墙上面许多脚印,脏的不成样子,也不知道被翻过多少遍。

那的学生却很喜欢靠在这,满地的烟头落在脚下,啤酒瓶乱扔一通。女孩化着浓到几乎看不到原本模样的妆,与一旁抽烟的男人勾肩搭背,笑声尖锐而刺耳。

这是在职高门口常能看见的景象。

云和市教育发展实在算不上好,中考题出的也不难,都是些很基础的东西,只有几道难题。

只要初中努努力,中考就能考上个普通高中。

在这样的情况下上职高的,大多数都是一些初中时已经堕落彻底放弃自己,打算一辈子这样浑浑噩噩过下去的人。

那天放学早,天气很好,夕阳映照着红晕,云朵柔柔地飘在天上。

陈龙和他的一群小弟坐在花坛边,穿着很花哨的黑T恤,牛仔布料紧紧包裹着腿。嘴里咬着烟,谈笑风生。

周芜没打算去招惹他们,只是安静的从他们身边路过,什么都没做。但她忘了,上周班会的主题。

“青春明媚的花朵最能吸引恶人,请学会保护自己”。

陈龙眼尖,第一个看到她。眯了眯眼,吹了声口哨,将她叫住,“哎,站那别动。”

四周没什么人,周芜停住脚步,面无表情的看向他。

周围的小弟开始起哄。

“哟,一中的学生?漂亮啊。”

“龙哥好福气,眼光就是好,路边抽个烟也能碰见这么漂亮的妞。”

……

周芜听了会儿没营养又上不了台面的话,抬眸看着他,语气平静,“有事吗?”

陈龙站起身朝她走过来,撩起一缕头发闻了闻,朝她脸上吐了一口烟,“好学生啊,谈恋爱吗?”

挺混的。

周芜被呛到,后退几步,皱了皱眉,只感觉一阵恶心,不打算继续纠缠,“很晚了,我要回家。”

清脆一声,脸被打到一边,很清晰的一个巴掌印。

陈龙觉得被拂了面子,大男子主义使他恼羞成怒,再加上最近过得也不顺心,直接将她当成合理又免费的出气筒,上手打人。

周芜之前脾气实在算不上好,之前常被街坊邻居笑着打趣说自己父母生了个刺头。只是随着时间长久,那点刺也慢慢被磨平,淡了。

伸手碰了碰微红的侧脸,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大步走向花坛拿起一个砖头,向他的头砸下去。

血顺着他的脸流下,像可怖的虫子顺着脸颊蠕动,看起来挺渗人。

她依旧平静,仿佛刚才打人的不是她,又重复了一句之前的话,“我要回家。”

小弟们哪还管她回不回家,慌忙围到陈龙身边,喊着他的名字。

周芜看都没看一眼,转身就走。

噩梦来的毫无预兆。

陈龙交了新女朋友,整个云和都有名的女混混,社会闲散人员,吃喝嫖赌什么都干,就是不干正事,以打架偷窃为乐,三天两头进局子,蹲几天又被放出来。

没人知道她的真名,大家都跟着叫她婷姐。

陈龙跟婷姐说了这件事,暗示让她为自己出头。

男朋友被欺负,丢的也是自己的脸,连着几天收保护费的路上都明里暗里的被人嘲讽。婷姐火冒三丈,直接叫上一群朋友在一中门口堵她。

周芜刚出校门,巴掌拳头便一个个落下。

这件事闹得很大,在校门口打人,明目张胆,顶风作案。

周芜在医院呆了两三个月。

在此期间,发生了挺多事。

婷姐因恶意伤人被判了三年,陈龙又是个软骨头,生怕连累自己,学都没来得及退,当晚就买上火车票离开了云和。

周昀定给她办了转学。

其实他很早之前就有这个计划,因为工作调动,他的工作单位换到了另一个城市。

后来转去的学校叫春昀一中,教学质量与云和不相上下,算是最好的安排。

周芜去学校收拾东西那天,平时跟她关系好的同学连忙围过来,扯了一堆过往的事情,送上礼物。

班里的大多数人都给她送了笔记本,便签之类的东西,几个关系好的甚至嚷嚷着让她在毕业录里给她签名,就当是留个纪念。

只有严柏礼,一句话没说,在班里的所有人走之后,缓慢的走过去,递给她一颗挺眼熟的星星。

被打之后一向不洗束缚的她认识到——不论做什么,还是得收敛的。

伴随着高跟鞋的哒哒声,拒绝收花的美人从厕所出来,干净利落的洗完手,朝这边看了一眼,有一瞬间的怔愣。

看到周芜这副模样挺意外,眉毛扬起。最后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将小臂上的外套递给她,烘干手上的水珠后转身离去。

周芜说了声谢谢,等她走远,才缓慢的披上外套,指尖被冻的冰凉。乘着电梯下楼,望着不断跳动的红色数字,出了酒店。

外面已是瓢泼大雨。

周芜觉得自己也是心大,现在还有心情感叹,缄雀的隔音是真好,大雨下了这么半天,连个声儿都没听见。

这种心大持续了没一会儿。

她浑浑噩噩的打车回了家,一路上呆呆的望着窗外,除了报地址付车费之外,半个字没吭,单薄的像个纸人。

从车上下去,又是一阵冷风。她转过身,朝马路对面迈开步子。现在晚,街上没什么人,没走斑马线,横穿马路在一个新开的小商店买了几瓶啤酒。

拖着一身疲惫,门被打开,一片漆黑中,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剪影。

李好背对着她,坐在地毯上,轻轻吐出一个烟圈,在一片漆黑中格外明显,悠悠扬扬的飞着。

“回来了?”

周芜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磕磕绊绊的脱下鞋后,赤脚走到沙发旁坐下,拉开抽屉找着啤酒起子。

抽屉很乱,很久没有人收拾,指尖一碰,就是层灰。她翻了半天,只觉得太阳穴一阵一阵的疼,两眼发黑,暴躁的提起一个酒瓶向桌上砸去。

水花四溅。

李好有些惊愕的转头看去,磕了磕烟灰,低声骂了一句,“周芜你发什么疯?”

她抬起头,整个人不带什么情绪,声音沙哑,只剩下无力空洞,“严柏礼死了。”

这句话在客厅内回荡,李好皱了皱眉,起身走到她面前,冰凉的手贴在她的额头,“你说什么胡话?”

周芜摇了摇头,攥住她的手腕,“严柏礼早就死了,在我转学之后。”

屋内一片死寂。

脚边的啤酒被拿起,李好从茶几上摸到起子,开了瓶酒,递给她,“你是不是挺难过的?”

周芜伸手接过,灌了一口,味道算不上好,又苦又涩,“我挺喜欢他的。”她侧头看她,挤出一个笑,“李好,我原本以为我会很伤心。”

“其实反应过来,我好像,也没有那么喜欢他。”

李好听着,给自己开了瓶酒,冷笑一声,朝她伸出手,“那你把给我。”

“什么?”

李好抬了抬下巴,“你手里的,那个星星,这么多年宝贝成那样。既然你都放下了,那就给我,我替你扔了,省的以后看了闹心。”

周芜不觉得闹心,只当留作当个念想,自然不愿意把纸星星交出去,咬着下嘴唇,留下一道印子,躲躲藏藏。

李好又是个暴脾气,一时上头,不管不顾,伸手便去抢。推搡争夺之间,扯到了她手上的伤口,她疼的嘶了一声。

刚才还虎的要死的那人顿时有些紧张,扣住她的手腕,在墙上摸索着,把客厅的灯打开,“受伤了怎么不说?”

周芜抽回手,表情很淡,感受不到疼一样,“没事了。”她将那瓶啤酒喝完,起身向卧室走去,“不早了,早点睡吧,东西放着,我明早起来收拾。”

好在卧室的隔音很好。

她径直走到书桌前,摁开台灯上的按钮,脱了外套坐下,星星银饰被她扔在桌上。

周芜就这么直愣愣的坐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眼一眨不眨的看着这颗星星。

又像是突然反应过来,她将中间的纸星星取出,外面包裹的那层沾满鲜血的银饰被扔在一旁。

她细微的颤抖着,视野中央的那片黑色云雾又升腾起来,冷汗止不住的往外冒。冷静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拆开那颗星星。

随着纸条的展开,周芜屏住呼吸,看见了一行熟悉的字,大方而秀气,端端正正。

上面写着。

——2018年5月10日,最喜欢的人,是高二(八)班的严柏礼。

呼吸窒了一瞬,心跳也不知为何突然加快,鼻子一酸,眼泪落了下来,浸湿了纸张,墨迹被晕开。

直到那张纸条完全展开,周芜看见了跟在自己那句话后边,力透纸背的四个字。

——反之,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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