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哲！”
柳文元略带愠恼地嗔了一句，突然便开始了加密通话。
“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吗？”他们说了许多句，白苏没见着翻译。
“这段你还真不能听。”系统有些无奈。
“剑就剑吧。”柳文元回过头，嘱咐着方陵游：“天色不早了，你把苏苏送回去，别再整什么幺蛾子。”
“阿尼先行一步，改日再好好招待你。”
他说着往暗处走，形容仓促，一晃神的工夫也消失了。
白苏心里有种说不出的不自在，总觉得那人不会平白问上一句。
鞭子……她跟谁学的鞭子呢？如今最擅鞭术的就是白芷，难道是她去探望原身时倾囊相授的？
再说不能翻译的那几句，她都知道故事结局了，还有什么机密内容不能提前获得？
故弄玄虚。
“走吧？”
方陵游掸了掸袖子，身后是一扇不知何时被推开的门，白苏定定地走到他身边，等了半天也没什么动静。
“走啊。”
她微微蹙眉，心情不甚愉悦。
方陵游闻言迈过门槛，逐渐没入门后的阴影。
眼前的画面仍没有变化，白苏疑惑地跟着他走到了门外，却见他沿着石阶慢悠悠地往下晃，没有丝毫要施法的意思。
“你干嘛呢？”方陵游见她还站在原地，扭过头小声嘀咕起来：
“刚刚还催我，自己倒磨叽上了。”
“你又干嘛呢？”白苏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石阶，不可置信，“你要走回去？”
“不然呢？”
“你整我是不是？”
“谁有闲心整你，我也不想徒步好不好？”
“那你施个法不就行了吗？”白苏比画着，敲了敲他的扇子。
“你以为我不想吗？”
“什么意思？”她往下跟了几步，“你在这里用不了灵力？”
“是啊。”
方陵游应了一声，有一步没一步地往下走。
“为什么用不了？”白苏拽住他的袖子，“他们几个不都是用灵力走的吗？”
“这里又没有水，唯一比较近的洗髓池也不通塔外，我怎么用灵力嘛？”
方陵游停下脚步，回头见她的眼神亮了亮，不知道在期待些什么。
“意思是……没有水你就施展不了法术？”
“当然……”
“这是什么原理？”他刚开口就被下一个问句打断，白苏自问自答：“水是你使用灵力的媒介？”
方陵游略感无语，没想到她对道法的了解匮乏到这种地步。
不周山是四海之内灵力最盛的仙山，虽人丁稀少，但也仰仗天时地利，自成一派。这里几乎人人修道，连垂髫小儿都能顺诵百家道法，相比之下，白苏显得太过外行了。
他实在疲于回答这些无聊的问题，抽开了袖子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只是他这一走，倒让白苏脑中电光一闪。
这是与她的设定大有不同的地方！
方陵游是水灵根，所用的法术都与水有关。但无水不成法，这就说明距离媒介太远无法调动灵力，在她的那一版中是没有这种限制的。
灵力由灵根决定，而媒介也应该与灵力相应，以此类推，白芷的媒介是雷电，柳子芩和柳文元的媒介是风，那日然的媒介是光……那如若没有媒介，法术不能施展，练气者也同凡人无异。
而如果没有变数，降魔大典前一定是月食之夜，无光无感无风无电，更没人能阻止她！
“你笑什么？”
“没什么，”白苏整理了一下表情，“那是不是天一黑他们就用不了灵力了？”
“谁？”
“嗯……那日然？”
她随口顺了个名字，方陵游被问得一愣，没想通这背后的逻辑。
“谁说的？”
他撇了撇嘴，“天黑了也有光。月光是光，星光是光，烛光也是光，看得见的看不见的都可能是光源，这世界最不缺的就是光，最无孔不入的也是光。”
“那如果在一间封闭的屋子里呢？”
“在一间完全密闭的屋子里，没有门窗，更没有光，”她看着深渊似的阶梯，想象那样的场景，“就像这石阶的尽头一样，只有虚无……在那种地方他也能使用灵力吗？”
方陵游皱起眉毛，“理论上不能，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你说的这种情况下几乎不可能存在，除非他被关禁闭了，不然总有光源。”
他摸了摸下巴，突然反应过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随便问问。”她摆了摆手，“我只是觉得，如果试炼大会在这种地方举行，他或许也拿不了榜首。”
“那可不一定。”
“为什么？”
“连光都找不到的地方，就更别说水啊火啊了，那种情况任谁都是两眼一抹黑，估计只能肉搏。”
他抖了抖袖子，挥开了这个话题：“赶紧走吧，还有好长一段路呢，回去晚可就吃不上饭了。”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白苏点了点头，扶着栏杆往下踱着，方陵游也把手搭上栏杆，衣袖擦过石砌的扶手，发出“沙沙”声。
脚下阶梯回环，如巨蟒盘踞石壁，蜿蜒不绝，一直通向塔底，被黑暗吞没。
临渊而望，也似被深渊凝视。
“又想什么呢？”
她低头走了许久，走出了方陵游很远也没停下来。
“不会中幻术了吧？”他几步追上她，用力摇了摇试图让她脱离“幻术”。
“没有，”她拨开他的手，“别打断我。”
方陵游瞥了一眼脚下，笑了笑：“这有什么好数的？一共一百零八层，一层三十六级台阶，算一算不就知道了。”
白苏淡淡地“嗯”了一声，视线回到塔底的黑暗：“这么多层，用来关押妖怪的有多少？”
“那可太多了。”他自上到下扫视了一圈，“除了少数几层用来保存法器，下面的几乎每一层都有妖怪。”
“所以我们现在已经进入锁妖区了？”
“是啊，这几层有妖怪会幻术，你没有灵力护体，小心点别中招了。”
“被关在锁妖塔里也能使用妖术？”
“当然了，锁妖塔只是个笼子，又不能限制他们的能力。”
白苏微微颔首，指尖轻叩石壁，若有所思。
目前看来，新编剧对灵力运行规律的改动并不大，除了需要媒介这一点无伤大雅的区别，几乎不会对主角们的战斗力产生过大影响。
但同样的，媒介的出现对她的影响也微乎其微，在大原则不变的前提下，就算没人拦着，以她的等级，流干一身的血也不可能杀死那么多妖怪。
“所以说，并不是所有的妖怪都像八百魔将一样被净化过了。”
她停下手，话锋一转，“既然塔里的妖怪爱闹腾，为什么不放任他们自相残杀，以绝后患呢？”
方陵游被问住了，也停下脚步，陷入沉思。
降魔大典是大事，行刑前夕囚犯消失，必定会引起轩然大波。
她不能明目张胆地去做任务，若假以他人之手……
“我知道了！”
方陵游抬起头，“因为妖和人不一样。人死法灭，但妖力存于妖丹，死后会被其他妖怪瓜分，放任他相残只会让情况越来越糟。”
“嗯，聪明，厉害。”白苏敷衍地应了句，他沾沾自喜地看着她：
“不过就算让他们相互吞噬，这塔也塌不了，咱们有神器镇着呢。”
耳边又传来某些妖怪的悲鸣，神器的震慑令它们痛苦不堪。
“什么神器？”
“就锁妖塔顶层的那个啊，都说是神的脊骨，是不是真的就不得而知了。”
“沧渊……的脊骨？”
“可能吧，谁知道神叫什么名字呢？”
沧渊是上古神兽之一，按时间推算，他至少还要三五年才能醒来，男女主一行最终的任务就是去东海取他的脊骨封印太岁，现在就这么……水灵灵地到手了？
她有些恍惚：“还有你不知道的？”
“我又不是百事通。”
方陵游耸耸肩，“塔顶只有姓柳的能进，除了他们，估计也没别人知道是真是假了……你今天问题怎么这么多？”
“我以前话很少？”白苏收起表情。
方陵游“嗯”了下，回过身来倒着走，笑着看她：“你确实变化很大。”
“哪有人五年什么都不变？”
“我就一点儿没变。”
他转过身，又恢复那副吊儿郎当的样，没个正形地往下走。
长阶长得一眼望不到头，他走得风轻云淡，白苏在后面缓步地跟着，觉得这一切是那样不真实。
似乎昨天还在挑灯伏案，今天她也成了自己笔下的人物，但本该烂熟于心的所有都格外陌生。
在这里，她几乎认识每一个人，但没有人可以信任，更没有任何人可以倚仗，她拿不准任何一个人的脾性，更猜不透自己的命运。
塔壁上的炬火如同裂缝里漏出的阳光，破碎地流淌在沉静的空气中，她偶尔踩进方陵游的影子里，也踩在了她被困住的一生的边缘。
“在你拿到的剧本里，我必须嫁给方陵游，是吗？”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系统有些意外，“理论上是这样，不过不用担心，这都是走个过场，因为……”
“因为方陵游在大婚当天，死于非命……”白苏自语着，突然笑了一下。
在两版故事里，这场婚礼都是真实存在的，但初衷是为证明他真心可鉴，是铺垫放手和圆满，只没想到在另一个人笔下变成了枷锁和悲剧。
当初她看到这个结局也觉得不可思议，实在难以想象人在什么样的精神状态下才会创作出这样的情节。
“怎么了？”
系统从没见过人说起这事还能笑得出来，有些瘆得慌。
“如果不遵循既定的剧情会怎么样？”她看着方陵游的背影，“或许只要婚礼不发生，惨剧就不会发生……你也不想他死吧？”
“这……”
系统一时语塞，“话是这么说，那……你想退婚？”
白苏不置可否，一直看着方陵游，看着他的身影渐行渐远，看得系统心里发毛：“……行吧。”
“方陵游。”
白苏的声音从上方飘来，幽幽回荡在四周。
“嗯？”他脚步一顿，回过头。
“八百魔神关押在哪儿？”
“我哪儿知道。”他眼底浮现一丝异样。
“你知道。”
“我不知道。”
“我听都没听过这种说法，什么魔将，还八百个？笑话。咱们不周山什么地界，能纵容这么多妖魔擅闯……”他自言自语着，演技实在拙劣，白苏站在原地，有些无语地抱起手：
“他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
“没用的东西。”白苏不受控制地嘟囔了一嘴，系统接过身体控制权的迅速连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一句话就那么干脆利落地丢了出去：
“咱俩退婚算了。”
“？？？你在说什么！！！”白苏两眼一黑，却被系统闭了的麦，她扯着嗓子喊也没发出声音。
“你说什么？”方陵游以为自己听错了，往回折返了几步。
“我说我要退婚。”
“我没说！！！”
“我可不能随随便便就嫁了，毕竟像我这样出身尊贵又天赋异禀的女人太难得了。”
“我不是！！！”
“我不想跟一无是处的男人过一辈子，你连这么点小事都帮不到我，以后肯定靠不住。”
“我没有！！！”
“此时不退更待何时？”
系统也不知道抽了什么疯，姿态那叫一个趾高气扬，不管三七二十一说干就干，退婚流体验感拉满，完全不顾白苏的死活。
方陵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受什么刺激了？”
“我没受刺激。你知道的，配我们白家，你们方氏本来就是高攀。”
“可这婚事又不是你我能定的。”他眼里的讶异逐渐变成不解，“那要你说，什么样的人配你才不算高攀？”
“那自然是人间第一流。”
系统滔滔不绝一顿输出，甚至搬出了那套咯噔系大女主发言，方陵游起初还哄小孩似的附和几句，听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带上了点阴阳怪气：
“是，咱家小门小户入不了你的眼，全不周山属柳子芩最有用，你明天就嫁给他去，我……提前祝你们百年好合。”
“那谢谢咯。”系统演爽了，一声不吭下了线，那一瞬间，原本晴空万里的脸上瞬间浓云密布。
“你真要退婚啊？”
方陵游见她突然安静了下来，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不对啊，生气的不应该是我吗？”
“不退也可以。”
白苏怏怏地开口，只觉得心力交瘁：“但我真心希望这件事你能帮我。”
“……你说。”
“不急，”她叹了口气，“明天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