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俊男看着即将发车的队伍。
“只能先这样了，灿，你看看那孩子怎么样，不行送医院。”然后扯着脖子对学生们喊道：“该带的都带好了，赶紧检查检查，别到时候缺这个少那个的。考场分AB两个楼，到了地方，A楼的跟我走，B楼跟尹老师走，听明白了吧！出发！”
商灿对尹雪亮说：“你先去吧，我去看看那孩子。”
尹雪亮点点头，带着孩子们去了考场。
模拟联考的校区很远，车程很长，尹雪亮被颠簸的一会儿沉睡一会儿清醒。因为起的太早，早上都没怎么吃东西，尹雪亮此时难受极了，想吐又没东西可吐。
好不容易挨到了地方，刚一起身就觉得头晕目眩。不过她得支棱起来，将手里的小旗举得高高，一直把孩子们送进教学楼才放松下来。
陆俊男：“雪亮，没事吧，脸色不怎么好啊。”
尹雪亮：“没事陆哥，就是起的太早了，又有点晕车。”
陆俊男：“那你去车上躺会儿吧。那儿没人，正好补补觉。”
尹雪亮：“你们不回车上吗。”
陆俊男：“不回去，这旁边有个小公园，我和你嫂子去溜达溜达。”
说着，搂着老婆走了。
尹雪亮走在他们后面回到车上，看着他们腻腻歪歪走的远了。
司机师傅在尹雪亮上了车后，也找块地方猫着去了。
车里只剩下了尹雪亮一个人，她在最后一排躺下，把羽绒服盖在身上，拿包当枕头。
太阳穴突突的疼，她打了个哈欠，流下一滴眼泪来，眼珠又合上了。
一开始车里还有热风留下的余温，慢慢的越来越冷，尹雪亮把羽绒服领口紧了紧，在这种温度下睡觉会感冒的，但是她太困了，头太痛了，不自觉的睡去，又不自觉的冻醒。
她不知道睡了多久，车门开了，可能是司机回到了车里，接着有暖风吹到她身上。
她闭着眼睛，感觉到那个人向自己走来，然后那人往自己的身上盖了件东西。
她睁开眼睛，发现身上多了一件羽绒服，温暖而宽大。
“醒啦？”
商灿双臂交叉着坐在她前面那一排，他身上的外套已经在她身上了。
她头还疼着，有些发愣，脸上皱皱巴巴。
商灿看着她笑了：“多睡会儿吧。”
尹雪亮：“小越呢，他怎么样。”
商灿：“好了，考试去了。”
尹雪亮：“他这么快就好了？他来得及参加考试吗。”
商灿：“一路狂奔，踩点到的。”然后指了指外面的车，他陆俊男的车开来了。
“噢。”尹雪亮还是迷迷糊糊的，商灿把手搭在她额头上。
“我只是头晕，不烧。”
“我刚刚上车的时候，车里都快成冰箱了，你怎么在这儿睡了，也不找个暖和地方。”
“太晕了，实在不想走了。”
商灿看了看四周，学校加公园，空空荡荡，确实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地方躺着。
“去陆哥车上躺着吧，能舒服一点。”
“先不去了。”她看一下时间，考试刚刚开始十分钟。她问他：“小越，好了？”
那时，大队伍离开后，商灿一个人上了楼，当他推开男生寝室。马保越正一个人躺在床上。
商灿：“你怎么样，还拉吗？”
马保越：“灿哥，你怎么没去啊。”
商灿：“来看你啊。”
马保越：“我不用看，你快去考场吧。”
商灿：“行了吧，你都这样了，我还去什么考场。”
他往马保越怀里看，发现他脸色红润。刚刚还插着耳机，看到他进来后，匆忙把耳机摘下来。
商灿：“脸色不错啊，我记得我坏肚子的时候，脸都拉黄了。”
马保越听完这句话，脸更红了。
商灿：“我给你倒杯热水啊。”
“不用忙了灿哥，我躺一会儿就好了。”说完把被角又掖了掖。
商灿：“你吃药了吗？”
“吃了。”
商灿：“吃了什么？”
马保越趴在被子里，没有回答他。
商灿：“吃了什么？”
马保越：“我也不知道，班长给我的，我就吃了。”
刚才在下面的时候，商灿记得，班长明明说的是：小越说他自己吃了药。
商灿：“几点吃的？”
“刚刚吃的。”
商灿：“哦？刚刚吃的，药效还怪快的。”
“吃的什么，片剂？”
马保越：“是…是药片。”
商灿：“那吃的不对，像你这种得喝藿香正气水，你等着，我给你拿去。”
陆俊男的小屋子里为学生备有各种药片。商灿剪开一管藿香正气水对马保越说：“来吧，喝吧。
马保越的舌头只是舔了一点点药水，就苦的说不出话。
“太苦了，不喝了。”
商灿：“药哪有你想吃不想吃的，想不想快点好了。”
马保越又嘬了一口：“不行。”
商灿：“什么不行。”
“我喝不下去。”
马保越一直低着头，避免和他眼神交流，这个时候的商灿，看一眼让人心突突。
“喝不下去也得喝，你父母把你交到我们手里，我们就有义务照顾你，快喝。”
马保越：“灿哥，我感觉我好多了。”
商灿：“好多了就是还没好，快喝。”
马保越觉得商灿一句一句像刀子一样，他小声的说：“我好像…好了。”
商灿：“好了？那就跟我走吧，去考试。”
说着就要把他从被窝里拉起来。
马保越：“灿哥，我觉得我的病还差一点。”
商灿：“再说一遍，玩人呢？”
马保越：“不是……”他声音越来越小，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是错的。
商灿：“要是没好利索，就吃药。”
那药水僵在手里，马保越看着它，就是喝不下去。
马保越：“灿哥，我再躺一会儿就好了。”
商灿：“我再说一遍，药没有你想不想吃这一说，没好就得喝药。”
他的表情很严肃，威严的站在马保越面前。
“就像考试，不是你想不去就不去。”商灿的语气一下柔和了许多。
马保越听完后，头更低了。
商灿把药放到一边：“装的吧。小越。”
他拉过一个凳子在床边坐下：“为什么不去。”
马保越：“因为我不行呗。”
商灿：“谁说你不行，考了吗？就说不行。”
马保越：“考不考都那样。”
商灿：“模考而已，至于装病吗。”
马保越：“至于不至于的，我不知道，我就是不想去。”
商灿有些气：“好，模考你都能逃，那到了正式考试呢，也想逃吗？”
马保越紧了紧身上的被子：“到时候再说呗，灿哥你听过一句话没有，逃避是可耻的，但是有用。”
“我，没，听，过！”商灿气的想笑：“逃避是不是可耻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它没用。”
商灿看着他，到了这个时候，商灿也不想说什么安慰他的话，马保越的画，闭着眼睛也没法说出好来。
围绕在小越周围的这群人，老师也好，他的父母也好，甚至连小越自己，都在避免说破那件事，他的父母知道自己的儿子在艺术上没天赋，为了捡漏上大学，硬逼着他走艺术这条路。画室这边，前期还会培养他，到了后期会重点培养有希望的同学，对于没有希望的就是求稳。统考将近，两边都不敢让马保越在这个时候放弃，所有人都把马保越架在这个规划里，不能让他出任何纰漏。最终，导致他今天的装病。
商灿：“你很讨厌画画吧。”
马保越声音很细：“努力了也做不好的事情，谁会喜欢。”
商灿：“我现在跟你说这些事情，可能有些早，你姑且听着，觉得有道理就往心里去…”
马保越：“嗯。”
商灿：“世上哪有那么多你喜欢啊。都是为了养家糊口。我问你，你觉得陆哥喜欢开画室吗？喜欢教学生吗？”
马保越：“他，应该还行吧。”
商灿：“陆哥是油画系，成绩很好，老师建议他读研，但是他家里条件一般，所以决定早点出来赚钱，他大四租了一辆破摩托到处写生，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他的，他跟我说，他最理想的生活，就是有自己的车，开着它去到处写生，不用考虑生计，全身心的追求艺术。我没有让你跟他比的意思，或是用这个来教训你，让你觉得你的生活多优越多幸福，你应该珍惜之类的。人一生下来的拥有的条件不同，这世上有比陆哥条件更不好的，也有比你条件好的，谁也没法代替谁去过活。”
商灿看着马保越：“我只是想跟你说，命运里面无奈的事情多了去了，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磨难，我也有，我也遇到过让我很想逃跑的事情，但是逃了又能怎么样呢，问题还在那里，不会因为你逃避，就不存在了。你这次逃了模考，到了正式统考，你怎么办，再拉一回肚子？”
马保越说：“统考我哪敢逃啊。我那天无论病成什么样子，只要没死，我爸肯定让我上考场。我跟我爸妈说过，我不喜欢画画，也学不好。”
商灿：“别总说爸妈了，说说你吧，不想学画画，想学什么。”
马保越：“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数学好一点，但在数学方面也不是顶级的天赋，当个数学家也不太可能，将来能干什么，我也没什么主意。”
商灿：“你现在没有想法很正常，一天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以后想做什么，上了大学再想也不迟，你年纪小，家里条件好，有很多机会让你试错。”
马保越：“我就是感觉我在浪费时间，但我爸妈不让我离开画室。我跟你爸妈说过这件事，但是他们不听，我有的时候不太想和他们说话，说不通。”
商灿：“那怎么办，父母你也不想面对了？断绝关系？那么多的家产不要了？”
马保越不说话了。
商灿：“你自己总得有个主意吧，你自己只知道不喜欢这个不喜欢那个，具体的方案你也拿不出来。就你这一锥子不出一个屁的主，我是你爸妈我也不放心你做的决定。其实你挺幸运的，你家里有钱，就算高考废了，大不了花钱把你弄到国外去上大学。只是，总得自己解决点事情，不能什么都推给父母吧。”
其实商灿也觉得马保越爸妈对马保越的规划一塌糊涂，但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他拍了拍马保越：“走吧，穿上衣服，先把模考考了，不管考的什么样，先考了再说。”
等待马保越穿衣服收拾画具的时间，商灿打电话给陆俊男，索性，陆俊男的车钥匙留在了寝室，等马保越穿带整齐，商灿开着陆俊男的车到了画室楼下。
“走吧马大少爷，今天专车送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