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雪青顿了顿，平静地说：“她就是我母亲。”

李逾明怔怔地看着她，不知为何，这个瞬间，他突然发现她和雅乐云非常相似。一样的眼睛，一样的手，甚至连身段都是一样。因为她们的气质截然不同，以前他以为这是巧合，从未往这方面想。现在看来，哪有那么多巧合，一切都是有意为之。

难怪，当年无论自己怎么做，她都不愿意嫁给他，而雅乐云三言两语就说动了她。

“原来被骗的人是我。”李逾明自言自语道，“原来你知道这些事，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巴巴地叫你来看。”

李逾明脑子嗡嗡作响，几乎站不住。身影晃了晃，一股悲愤直冲脑门，过了一会，他走出卧房。再进来的时候，手上拿着剑，走到雅月云的榻前。

“逾明，你要干什么？”赵雪青连忙起身，试图阻拦。

“既然你不想看她毒发身亡，那我就成全你的孝心，现在杀了她。”

“不要。”

说话的瞬间，李逾明的剑已经刺了过去，位置正是雅月云的心脏处。赵雪青来不及反应，只能扑过去一把抓住剑刃，说：“不要。”

鲜血从赵雪青握剑的双手处蜿蜒而下，李逾明并未心软，冷冷地说：“放手。”

“我求求你，不要杀她，逾明。”赵雪青再一次恳求。

“放手。”李逾明手上继续用力，剑入了雅月云的胸口。

雅乐云之前的伤口失血过多，陷入短暂的昏迷，这一剑刺入，又疼的醒了过来。

李逾明继续用力。

雅乐云胸口的血瞬间大量涌出，和赵雪青手上的血合二为一。

赵雪青低估了他的怒气，以为他会看在自己面子上，饶了她的性命。但是他没有。渐渐觉得无力回天，但她又不能让他这样杀了她。只得眼一闭，作出最后的抗争，全力把剑往上一提。

没想到是，剑居然真的被她拔了出来。

李逾明放手了。

赵雪青握着剑后退了几步，才站稳。等她站稳，看向李逾明，发现他的胸口也渗出血迹，他的伤口崩裂了。

“谢谢你，逾明。”赵雪青道谢。

李逾明一震，没有说话。

屋子里很静，能听到几人的紊乱呼吸声，还有赵雪青手上的血顺着手指滴到地板上，发出的沉闷滴答声。

不知过了多久，雅乐云痛苦地呓语了一声。

赵雪青回过神来，连忙扔下手里的剑，扑上去查看她胸口的伤口。

李逾明头脑一片空白，转身往外走，到了门口，无比疲惫地对李祥说：“把那两盆花搬出来，看住她们俩，不要让其他人知道。继续搜一搜容华院，看有没有别的东西。”

*

李逾明走出来，想到今晚原本计划去赵府吃晚饭，他已经动身了，却突然发生这些意料之外的事。

一切都变了。

他疲惫地往荣和院走，走到门口想到那里有徐娘等人，于是改变方向，去了隔壁已经搬空的懒云居。

懒云居的牌匾是赵雪青亲手写的，原来是这个意思，李逾明明白了。

院里已经搬空，没有人。李逾明在黑暗中坐下来，试图把事情捋顺一下。坐了一会，却发现脑海里始终回响着滴答声，没办法思考。他望望四周，发现并没有滴漏这种东西，不知道脑海中的声音来自何处。

过了不久，李祥在外试探着叫他：“王爷，你在里面吗？”

“我在。”李逾明回答，“什么事？”

李祥进来，脸色凝重地说：“王爷，我们发现了一些情况。”

“什么情况？”

“我们在容华院找到了大量的信件和其他东西。”阿祥报告，“雅乐云可能是夏国的奸细。”

“什么？”李逾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立马起身往外走，“我去看看。”

走了一段路，李逾明问：“王妃在哪里？”

“王妃还在荣华院。”

“把她带回荣和院去，我不想看到她。”

“是。”

*

景顺三十一年深秋，京城发生了很多事。最重要的莫过于，好几个大权在握的官员被捕入狱，丞相陆岚因病不再上朝。

事情是这样的，九月末的一日凌晨，兵部突然调集官兵满京城到处抓人。事发突然，被抓的人来不及躲避，悉数被擒。

接着，刑部开始审理案件。过了不久，太子李宜鸣在庆城遭遇刺杀的事情被公布，多名官员受牵连。

刺杀太子是动摇国本的大事，皇帝非常生气，下令要将此事追究到底，要将牵涉其中的官员全部诛杀，斩草除根。

*

一个多月之后，进入初冬，抓人之后就消失旭王爷李逾明从西北回京了。他回京后，不再回寝殿荣和院居住，而是搬到了懒云居。荣和院外始终有侍卫把守，旭王妃已有一月多没有出过院门了，不但旭王妃没有出门，荣和院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出来过。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旭王妃被软禁了，这是府里人的共识。

长时间的奔波让旭王爷面容消瘦，神情古怪阴鸷，经常一整天一言不发，开口就是毫无缘由的暴怒骂人。府里除了李祥等人，其他人都尽量离他远远的，不和他说话，因为不知哪里不好，就会引来他的呵斥责骂。

这天半夜，李逾明喝了一些酒，想要睡觉，躺了很久却还是毫无睡意。于是披上衣服，走出院子，在空荡荡的府里茫无目的地溜达了几圈。月光很好，像一层白纱铺在院子里，静谧轻柔。不知怎么的，他来到了荣和院外。或许是有些醉意，没有多想，推门就进去了。

屋里很静，没有一丝光亮，大家都睡了。门外两个看守也在打瞌睡，李逾明没管他们，直接进去了。

卧房里，赵雪青在睡觉，整个房间都充斥着她浅浅的呼吸，轻柔均匀。李逾明轻声走到床前，赵雪青的脸在朦胧月光的晕染下，柔嫩光洁，她眉目舒展，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愁容。一只手露在被子外面，一条疤痕横亘在单薄的手掌中间，那是接他的剑刃留下的。突然，李逾明仿佛又听到鲜血顺着她手指滴在地板上那种沉闷的声音，那种两个月多来一直折磨他的声音，不由自主伸手去触碰那道疤痕。

赵雪青被他碰触，手掌抽搐一下，睁开了眼睛。她这段时间被关在院里，和外面断了一切联系，无事可做，又常觉困顿萎靡，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睡觉。睡下顿时沉入梦境，醒来也混混沌沌，梦境和现实相互交织，让她常常分不清是此是彼。她睁眼盯着李逾明好一会儿，又闻到了浓烈的酒味，幽幽地说：“逾明，你又喝酒了，头疼吗？”

李逾明闻言眼睛一红，没有说话，只看着她。

赵雪青迷糊的脑子又清明一些，发现似是他真人站在黑暗中，连忙坐起身，后悔刚刚说出不合时宜的话 ，掀开被子下床来，说：“你回来了，我去点灯。”

她摸到火折子，把床边的灯点着，又去点窗边的灯。

李逾明看她动作缓慢，似是还没从睡梦中醒过来，脚步不稳，又光着脚，没有穿鞋。十一月的天气已经很冷，心里想提醒她地上凉，把鞋穿上，嘴上却说：“你告诉我，雅乐云不是你的母亲，告诉我你不知道她是你母亲。我就原谅你，我们还和原来一样。”

赵雪青听了他的话，彻底清醒过来，背对着他的身子一抖，没有转身，也没有说话。

李逾明见她立在原地不动，不做回应。一个箭步上去，把她的身子掰过来，面对自己，摇晃她的肩膀：“你说呀，你说你不知道这一切，你说了我就不再追究。”

赵雪青依然不说话，身子被他晃动地有些恶心。

李逾明继续摇晃着她，声音有些悲凉，说：“你不是一向嫉恶如仇，深明大义吗？你不是对所有人都很好吗？连陆晚晴你都能考虑到，为什么唯独那样对我？为什么还要帮着雅乐云做那样的事？我死了你又有什么好处？”

“对不起。”赵雪青轻声说。

李逾明听到这句话，骤然松开了赵雪青的肩膀。赵雪青的一个踉跄，差点倒下，急忙抓住旁边的灯架，才站稳了身体。

“对不起？”李逾明突然暴怒，“对不起有什么用？对不起能让我母亲活过来吗？对不起能弥补大都这些年的损失吗？”

想到这些，李逾明清醒了些，不再说话。

两人在原地冷了一会，李逾明恢复冷静，说：“我来是为了告诉你，我已经查清楚一切。接下来，我会杀了雅乐云，杀了李润明，杀了所有和这件事有关系的人。”

“不要杀润明。”赵雪青哀求，“他还小，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做。”

她的激烈的反应让李逾明很满意，所以继续说：“为什么不杀他，他是雅乐云的儿子，我杀母仇人的儿子，我当然要杀。”

“他也是你弟弟呀。”

“我弟弟很多，他们对我来说不过是陌生人。”李逾明说，“你何时看我对陌生人手下留情过。”

“可是……”赵雪青突然找不到理由，陷入绝望，说，“你若是杀他，就先杀了我吧。”

“你以为我不想杀你吗？”李逾明走近她，说，“我现在不杀你，是通敌卖国这种诛九族的大罪，用不着我来动手，自然有人来杀你。”

赵雪青面如死灰，后退几步，说：“逾明，你私下杀了我吧，不要告诉殿下我和她的关系。赵府一门忠心耿耿，我父亲更是殚精竭虑地守护大都边境三十余年，他们是被利用，没有通敌卖国，不应该被牵连。”

“你父亲可不无辜。”李逾明冷冷地说，“这次他亲口承认他手上有陆岚通敌卖国的证据，但他选择不把证据公开，只是用来保命。害得几十年来，夏国一直在大都为非作歹，搅乱朝政。”

“你去找了我父亲？”赵雪青惊恐不安。

“是。”

“父亲他不知道把证据给谁。”赵雪青据理力争，“陆岚在大都一手遮天，若是暴露，赵府必定有杀身之祸。”

“所以他就放任雅乐云进了王府？继续危害大都？”

“父亲远离京城，根本不知道她进了王府。”赵雪青还记得父亲初见雅乐云时的惊讶和不可置信。

“那后来呢？他不是亲眼看到了雅乐云吗？他从没有出言提醒过我。”

“我觉得父亲不知道她是奸细。父亲只以为她是陆岚安插到他身边偷取军情的人。后来，父亲发现她是陆岚的人，就要送走她，但到城外，她就被高擎的人抓住了。”赵雪青推测，“不然父亲死都不会同意我嫁给你的。”

“这一切你都知道？你知道雅乐云是奸细？雅乐云把一切都告诉你了？”李逾明非常吃惊。

他去西北找赵启言，赵启言保证她什么不知道，他也宁愿继续相信她的为人，相信她不知道雅乐云是夏国奸细。

“我……”赵雪青这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没有说明白。但多说无益，便不说了。

李逾明看她不愿意说，继续刺激她：“你说让我不要告诉殿下，怎么可能不告诉殿下，你父亲可是关键一环，不然这些事就串不起来，雅乐云离开你父亲后才进王府的，他跑不了。”

赵雪青六神无主，极度恐慌，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喃喃道：“可是父亲是被陷害的……赵府已经付出那么惨重的代价。”

李逾明看她这个样子，没有报复的快感，反而心脏的伤口一阵绞痛，想要上前拉她起来。走了两步，太阳穴突然猛地一跳，剧烈的头痛袭来，瞬间清醒了不少，于是转身仓皇逃走了。

这里小小解释一下：

女主先是发现雅乐云是夏国人，然后知道她害死了男主母亲，但并不知道母亲是奸细，也不知道她具体做了什么，是从男主的话和反应里推断出她是奸细，做了很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