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启言陪杜霖先生聊天，赵雪青却在学堂见到了杜如风。杜如风游历大半年，皮肤晒得黝黑，一脸风霜之色，不复之前的书卷雅气。

“师兄，你这是去哪里回来？”赵雪青看他这个样子，忍俊不禁道。

杜如风摸摸自己的脸，笑着说：“我去了一趟西域，那里太阳毒辣，晒得人如黑炭一般，是不是沧桑不少？”

“太阳厉害？”赵雪青不解，“那里的人都这么黑吗？”

“像我这样在外奔波劳作的人，自然晒得黑。”杜如风说，“那些王公贵族也有白的。”

赵雪青又问了一些风土人情的话，杜如风答了。后来又说起《苍鹰捕猎图》，问他有没有见过。杜如风听描述说很熟悉，但不确定是否和他看到的是同一幅，让她有空把画拿过来瞧一瞧。

第二天赵雪青专门把林老板的那幅画拿给他看，杜如风看过之后，说：“我没见过这一幅，但我见过差不多的。”

“差不多的？”

“是。”杜如风回忆，“这是夏国画师的画作，我曾在夏国的店铺和屋内陈述中见到过类似的。”

“是吗？”赵雪青有些兴奋，说，“那些是相似的部分？”

“这里，还有这里。”杜如风指出几处，细细地说，“他们那里的画法和我们有所不同。这幅画画的不错，但是很多细节处理和原画应该有很多差异，临摹画作最难得就是临摹出内在的气韵，比如苍鹰的眼神，一看就和整幅画作不匹配。”

“我也觉得有些不协调，但是看不出是哪里不对？”

“它的眼神凶狠有余，悲壮不足。”杜如风静静看了一会，分析道。

赵雪青有些不了解，说：“为什么还有悲壮？”

“画鸟其实是画人，是借鸟表达心中的想法而已。”杜如风说，“夏国的环境干旱少水，生存不易，那里的人都都一直狠劲。若是不狠，就难生存，就有了悲壮。这也体现在他们的画里，你看苍鹰和白鹭都瘦弱不堪，苍鹰虽是全力猎食，但若是不成功，他可能会因此受伤，丧失最后的机会。”

赵雪青听懂了一些，说：“真是一语道破天机，多谢师兄指点。”

“我也没见过原画，只是自己的猜测，不知道对不对。”杜如风说，“对了，我这里有几本之前从夏国带回来的画册和风俗书籍，或许对你有帮助，我去找给你。”

“谢谢师兄。”

杜如风到书房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好几本书拿给她。

赵雪青如获至宝。

“雪青，你这幅画是哪里来的？”杜如风突然问。

“我……”赵雪青结结巴巴道，“是一个朋友问我要的……”

“夏国使团要进京了，和他们有关的东西也要流行起来了。”杜如风知道她有隐情，没有拆穿她，“我前几日在街上见好多女子戴一种会闪光的头饰，还觉得眼熟，现在才想起来，那是夏国女子爱戴的。”

“是吗？难怪呢。”赵雪青也明白了。

“雪青，你悟性好，这些书可能有帮助，我也不看，送给你了。”

“谢谢师兄。”赵雪青再次道谢。

*

回到家，一连几天，赵雪青闭门不出，专心作画。

一天下午，齐大叔突然小跑过来，紧急叩响院门，汗流浃背地说：“徐娘，德林公主驾到，快让大小姐出来接驾。”

徐娘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没有反应过来，问：“什么？”

“公主就在院外，快请小姐出来。”齐大叔焦急不已。

“好的。”徐娘反应过来，往书房跑，边跑边说，“小姐需要换身衣服。”

“管不了那么多了，快叫小姐出来。”管家急的额头冒汗，大喊道。

赵雪青在书房听到他们的对话，急忙出来。刚出书房，院里已满满当当站了许多人，黄婉玉和赵雪文正和下人前呼后拥着一位衣着华丽、气度不凡的贵气女子进来。

赵雪青连忙跪下，说：“臣女赵雪青参见德林公主。”

“起来吧，不要拘谨。”德林公主语气和善，“我刚刚在大门处看到几颗桂花开的很好，雪文郡主说是她姐姐种的。又无意转到你院外，见绿意盎然，心血来潮进来看一看。”

“多谢公主。”赵雪青起身。

德林公主行动大气、语气沉稳，赵雪青忍不住偷瞄一眼，发现她和自己年纪相仿，十六七岁的样子。虽说是被“花草”吸引进来的，却不看草木，一直盯着她看。

李德林冷眼打量面前这位女子，她未施粉黛，不着珠钗，身材清瘦，穿一身旧衣裙，衣服和手指上还有零星墨点。按理来说，她的打扮极其小家子气，但奇怪的是，这样的打扮却让人不能忽视这她出众的容颜和气质。双眸灵动，鼻子高挺，樱桃小口，连声音都是温柔而不失坚定。

德林公主久久不说话，赵雪青自觉衣裳不整，被盯得浑身不自在。

黄婉玉看公主一直盯着赵雪青，猜不透她的心思，又觉得这样站在院子里不妥当，于是说：“走了这么久，公主想必渴了，要不喝点茶水再走。”

“好。”李德林回过神来说，“刚好有点口渴。”

徐娘引众人进屋，泡了茶水给大家倒上。

“雪青小姐和雪文郡主长得倒是一点不像，不是黄夫人所出？”林德林坐在上首，喝了一口徐娘泡的茶，状似无意地问道。

“回公主，臣女不是大娘所出。”赵雪青恭敬地回答。

“那你的亲生母亲是？”

赵雪青愣了一下，才说：“臣女也没见过母亲，她在我出生时就过世了。”

“那你倒幸运，如果你是黄夫人所出，这次和亲的就是你了。”李德林说。

一句话说的大家都不知道怎么接。

“那许了人家吗？”李德林不管大家反应，继续问。

“许了，许的是翟詹士家的大公子，现在正在筹备婚事。”这一次，黄婉玉替她回答。

李德林拿茶杯的手颤抖了一下，过了一会才说：“赵夫人辛苦，同时操办两场婚事。”

“是臣妇的分内之事。”

不和为何，李德林突然兴味索然，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冷冷地说：“走吧，我出来够久了，该回宫了。”

说完，带着众人走了，赵雪青急忙跪下恭送她出门。

一行人来如风，去也如风。秋水苑从不曾接待过身份如此尊贵的客人，送走德林公主，大家都没有回过神来。过了一会，几个丫头意犹未尽，对公主的装扮和排场津津乐道、赞赏不已，一直叽叽喳喳讨论不停。

“公主这是何意？怎么会突然到这里来？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徐娘没有参与丫头们的讨论，悄悄和赵雪青说。

“德林公主是和文儿一起去夏国的公主，过来看文儿在情理之中。”赵雪青也非常不解，只好如此猜测，“至于到我这里，可能真的是心血来潮、兴致所至吧。”

*

赵雪青没有把林德林的突然来访放在心上，谁知第二日晚上，黄婉玉身边的丫头来通知，明天旭王府的王爷王妃要来拜访，需要她出席。

“我也要去？”赵雪青疑惑地问。

“是的，夫人说旭王府的拜帖上有小姐的名字，让大小姐一定要去。”

赵雪青答应下来。

过了一会，黄婉玉又让人送来一整套首饰，嘱咐明天要穿戴好。

“这首饰是好东西。”翎儿见那首饰虽是半新，却十分精美，问赵雪青，“这是借给小姐，还是送给小姐的？”

“明天用了还回去吧。”赵雪青说。

黄婉玉并没有说送给她。

“夫人怕是嫌昨天小姐打扮的太过简朴，丢了她的面子，让人说她苛待庶女吧。”徐娘一针见血地指出，“平时也没见她送东西给小姐。”

“小姐出门也不这样打扮，是公主来的太突然了。”翎儿替小姐辩解，“我们这里平常没有人来，打扮那么好做什么。”

“小姐也该添几件新首饰了，现在府里人来人往，说不定什么时候又有人过来。”徐娘决定，“丫头们的衣服不做了，先给小姐买几件首饰。”

“没关系，徐娘，我多画几幅画就有了。”赵雪青说，“刚好林老板说，现在买画的人多。”

“这样小姐太辛苦了。”徐娘有顾忌，“再说总这样出去卖画，被人知道了不好。”

“再坚持几个月就好了。”赵雪青低声说。

想起婚事，徐娘心情好了很多，说：“那小姐更要添一些首饰和衣物，成亲后出门交际，需要好的首饰撑排场。”

赵雪青一向害怕这些交际，说：“旭王府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她长在西北，一直和父亲生活在一起。三年前，到了快要及笄的年岁，翟家写信给赵启言，说两个孩子都已成年，婚事可以纳上日程了。赵启言这才带她回京，不巧的是，正好遇到夏国出兵骚扰边境，皇帝一封圣旨把赵启言又叫了回去。赵雪青在赵府住下来，一住两年半。这几年，她除了固定的几处去处，不和任何人来往。事实上，除了两所赵府和黄婉玉母家，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这一次，旭王府不但知道她这个人，甚至把她的名字写在了拜帖上，着实奇怪。

“或许是听德林公主说起的吧。”徐娘推测，“小姐不要多想，以前小姐不和京城的人来往是没有机会。以后到了翟家，这样的应酬肯定少不了，小姐也该学起来了。趁机会多认识结交一些人不是坏事。”

赵雪青心里依然忐忑，但觉得徐娘说的有些道理，就不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