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里黑黢黢的一片，乐枝刚准备抬脚进去，巷子外却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像塑料摩擦过地面。

这是乐枝很熟悉的，鬼的脚步声。

掌心中的指鬼针开始剧烈的抖动，乐枝眯起眼睛，神色危险的转过了身——

刹那间黑影扑面而来，早有准备的乐枝精准无误的一掌掐住了来人的脖颈！

掌下之人皮肤冰凉沁骨，显然不是人。

乐枝眉头微微一蹙，掐着它狠狠一掼，按在了小院的墙壁上。

亮起的钨丝灯照出了那只鬼的脸。

那是只男鬼，身体苍白，容貌算得上清秀，眼睛腐烂了，看上去很可怜。

但乐枝从它身上闻出了恶鬼的气息。

恶鬼同样也靠着气息认出了她，无神的眼眸一动，“……你是道士？”

乐枝连眼皮都不抬一下，懒得给他表情，她单手拨动了一下罗盘里的指针，那指针发出一阵白色光芒——

一股强大的吸附力扑面而来，那男鬼的魂体瞬间出现了刺痛，立刻大叫：“不要收我！！！放过我吧！”

墙上的女鬼也爬了下来，动作极其不自然，好像断了腿，哀叫着：“乐大师！大师，放过他……”

对于女人，乐枝向来包容心要强一点，她停住了动作，目光一动，却看到了女鬼的想法。

这也是捉鬼师的能力。

……原来这两只鬼是一对情侣。

他们在车祸中丧生，危急关头男鬼推开了女鬼，眼睛却被爆炸的汽油给弄瞎了，而女鬼的双腿则是被车门压断了。

不过，这男人……似乎有问题。

乐枝想到自己刚才从男鬼身上感知到的画面，开口解释：“他是恶鬼，身上带了太多怨气，我不能留。”

女鬼愣住了，看向男鬼，不断呢喃：“怎么可能？他和我一起死的，他不会害人哇！我们约定好的就这样永远在一起，不去投胎……大师，大师，你看看是不是你那针出问题了？”

捉鬼师能闻出恶鬼那腐臭的魂灵，那是他害过人才会有的味道。

而且害过不止一个，那味道才会如此浓郁。

乐枝眼眸一动，幽微的灯光下，她的眼神中闪过了一丝不耐烦。

女鬼见状一愣——这大师看起来并不像是喜欢拯救别人的类型……

乐枝伸出手直接拽起了那男鬼，微微一笑，“告诉你的女朋友，你真的没有害人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的手套上出现了一缕白光，男鬼脸色惨白，魂体上出现了碎裂的光。

这女道士，好强！

“快回答她的话啊，”女鬼慌了，忍不住去拨弄男鬼，“你说话！”

男鬼眼神犹豫，在判断乐枝是不是真的知道。

乐枝不想和他浪费时间了，她忙着回家休息，明天开始拍综艺呢。

想到此处，乐枝啧了一声，遂收紧了手，“还想瞒你女朋友？”

男鬼瞬间面如土色，“……我说，我说……但是我不是故意的。”

女鬼闻言一呆。

乐枝却不想听了，抓住他的脖颈又往墙上一掼，那截脖颈顿时血流不止，男鬼也跌倒在地。

“啊！”男鬼痛呼，“你干什么——你不是说，我说了就放手吗！

乐枝脸色冷淡，一脚踩上那男鬼的身体，手指却将指鬼罗盘又拨了一个方向，拈了点男鬼的血洇进指针。

巷子里顿时光芒大作，无数的小孩的哭喊声出现了来，伴随着男鬼猥亵孩子的画面，而那些不明所以的孩子被吓得大哭，引来了父母的责骂，进而衍生成怨气。

“看到了吗。”乐枝看向女鬼，“你在这给他拧灯泡，用光给他引路，让他回家，他却在外面猥亵别人。”

女鬼不可思议的看向被打得整个脖颈都是血液的男鬼。

指鬼罗盘里显出的画面一个比一个恶心，一个比一个真实。

“你……”最终，女鬼怒吼着爬了过去，一巴掌甩在了男鬼的脸上，“我和你青梅竹马，我们在一起二十多年！！你怎么敢背叛我！怎么敢伤害别人！”

乐枝眯起眼睛，离他们远了一点，目光里却有点讥讽。

青梅竹马……也不过如此。

这世上……根本没有一成不变的真心。

这两只鬼是，三年前她和越清染也是。

那两只鬼却开始毫无脸面的打架，撕咬，怒骂，还引来了十来个附近游荡的、没害过人的幽魂。

这种事，乐枝见得多了，那些魂魄却看得津津有味。

乐枝眉头一挑，心说来得正好。

她眯起眼睛，嘴里开始念奇怪的咒语，清冷的声音宛若天籁。

很快，那些鬼的神色痴呆起来，像是任人差遣。

“你们为什么不去投胎？”乐枝突然开口。

“投胎……”鬼们喃喃着，“对啊……我们为什么不去投胎？”

乐枝一时间怀疑自己听错了，皱紧眉头，“我怎么知道你们为何不去投胎？”

捉鬼师积攒功德主要有两方面，一方面是捉害人的鬼，一方面是超度无法去往轮回的鬼魂。

那天她捉的小女孩也算害人的鬼——因为那丫头太想妈妈了，还没意识到自己死了，非要回去，大半夜的把她那有心脏病的妈吓得差点魂归西天。

而另一种，就是如今她面前的这些无法去往轮回的鬼。

这一种里，又分找不到路的和约定好不害人就远远看着亲人的鬼。

乐枝觉得这些人是迷路了。

可这些迷路的鬼却眼神可怜起来，即使它们的死状很惨，让人根本生不出一点怜惜。

“我找不到回去的路……我还有任务没完成……”

“地府的门被关了……”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去投胎……”

“我好像还有什么程序没弄完……”

“我的游戏好像也没通关……等通关了我再走……”

这是他们的生前心愿吗？乐枝听着他们的话，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她又问：“那你们想去投胎么？还是被我超度？”

似乎这句话触动了它们的逆鳞，下一秒，乐枝便感觉无数的鬼扑了上来——

捉鬼师的力量比这些鬼都强上许多。

乐枝啧了一声，“还真是……让人难办呢。”

她虽然是这么说，可表情却很轻松，纤长如玉的手指又一次轻轻拨动了罗盘。

巨大的吸附力将那些鬼统一吸入了罗盘中，里面也传来一阵吱哇乱叫：“啊啊啊这是什么地方！”

“好黑啊！”

“我要玩游戏……让我玩游戏……”

……

“闭嘴。”乐枝阴森森的道，“我今晚就把你们送去该去的地方……别哭了。”

她今天出门的时候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数量，装备没带齐，一下子超度不了这么多鬼。

不过……把这里弄完，她身上的疼痛应该在两三个月内都不会发作了。

这让乐枝十分愉悦，目光也放回了起初那两只鬼的身上。

那两只情侣鬼已经撕咬得不成样子，男鬼先是被乐枝打了一顿，又被女友暴揍，早就奄奄一息了。

乐枝念了句超度咒，把男鬼直接送走了。

“你呢，打算继续留在世界上么？”她问那只趴在地上呜呜咽咽的女鬼。

女鬼失魂落魄的看向她，傻了似的重复着，“我和他青梅竹马……我们一起长大……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乐枝见她如此伤心，抿了抿唇，却只说：“人都会变的。”

女鬼闭上眼睛，仍然说，“那可是青梅竹马啊……”

乐枝：“……”

乐枝没耐心了，语气暴躁，“青梅竹马怎么了，结婚十几年的都有分手的呢，有什么可伤心的！”

女鬼缓缓扭头，看着她，露出古怪的笑，“乐大师，你爱过人吗？”

乐枝倒也不至于被一只女鬼的话给戳中心扉，只是冷冷的说：“爱过。”

女鬼：“爱过，怎么还能说出如此无情的话？”

乐枝扫了一眼她，淡淡的：“因为你不是我爱的那个人，我对着你，当然很无情。”

女鬼一哽。

“好了，”乐枝感觉阴阳眼的效果要过去了，懒得再浪费动物血，于是催道：“进罗盘里来吧。”

……要不是看这女人可怜，她才不会对她这么温柔的说话。

晚八点，布满符咒的公寓之中，乐枝回到了家，从柜子里翻出了一个方形的八音盒。

她将那收了许多鬼的罗盘放在八音盒上，然后打开了盒子的开关。

一道悦耳温柔的歌声顿时出现了，那罗盘上也冒出红色的烟雾，雾中藏了许多鬼的影子。

“这是什么声音……”鬼影们恍惚着，“真好听啊……”

它们没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在音乐的作用下缓缓消失。

乐枝咳了下，“好听就多听。”

这八音盒是以前越清染送给她的，分手以后，她把八音盒里面的内部结构改了一下，把固定的乐声换成了自己唱的超度咒。

鬼影们恍惚着点头。

乐枝便去换衣服洗澡了。

浴室中水汽氤氲，热息模糊了玻璃窗，乐枝站在花洒下，眼前莫名闪过了那女鬼伤心的样子，还有她质问的那一句话。

……爱过怎么还如此无情？

“无情……我才不无情，”乐枝喃喃着，“无情的是越清染。”

不，其实最开始无情的也不是越清染。

而是她自己。

乐枝记得，最开始是越清染先追求她的。

那年乐枝才十九岁，刚出道一年多，脾气非常不好。

奈何她的脸也好看，商业价值高，因此许多人都捧着她。

乐枝十九岁的时候演的是些非常贴合自己的人设，比如天仙下凡一样的少女，或者骄纵漂亮的大小姐。

这导致她的戏路有点单一，而且她的感情戏拿不准感觉。

可当时的公司却不管艺人本身适合什么，一味的给她接一些感情戏。

感情戏可不在她的舒适区内——于是理所当然的，她没演好。

在被导演第十五次训斥的时候，乐枝气馁了，任性的想推掉角色。

“推掉？那可不行，”那导演拒绝了她，“编剧说了，你这张脸是最符合人设的……这样，我让我朋友帮你找找感觉，行吗？”

乐枝很少失败，因此有点沮丧：“你要找谁？男的我可不要。”

“就最近拿影后的那个——越清染，她最近也在横店，我和她关系不错……你别走啊，我问问她有时间过来没。”

越清染（心情复杂）：小乖，你为什么要把和我有关的一切都做成与鬼有关的东西……

乐枝：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