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仆役，其实是……”韩尛话未说完，正巧看到义良从外面回来。
韩尛拘谨地笑了笑，“还是让义良说吧。”
韩尛在姜寤身旁，拉开一张椅子坐下。
他低头一瞧，恰好看到了桌上那杯茶。
姜寤伸手，“这茶……”
韩尛拿过那杯姜寤倒好的茶，一饮而尽。
姜寤伸出去的手落了空。
姜寤：“……”
韩尛全然不知，见姜寤伸手，还以为是要和他打招呼，便握了上去。
姜寤：“……”
“这茶怎么了？”韩尛笑得略显憨厚，“还挺好喝的。”
姜寤默默抽回手，“没事。”
义良正好到了近前，左看看，右看看，也坐在了姜寤旁边。
压着声音，义良道：“韩大人查遍了李府及其方圆十里，都没有找到那名仆役的下落。”
“我就联系了几个少爷在胄阳相熟的人，让他们帮忙留意。”
“结果你猜怎么着，就在昨日，有人看见了那名仆役，而且巧的是，离枝遇害那晚，那名仆役据说是病了，告假在家。”
“哦对了，我还打听到了那名仆役的身份，唤作张廓，是巡查司的一名小兵。”
“又是巡查司……”姜寤明白了，“难怪那日在观月楼，巡查司出现得那般凑巧，想必他们早就盯着观月楼了。”
“这样看来，那日巡查司去观月楼并非普通的巡视，而是早有预谋，李淼和离枝的死，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韩尛眼睛都瞪大了，“你的意思是，巡查司的人，害死了李淼和离枝？”
姜寤指尖搭在桌沿，不紧不慢地道：“是与不是，一查便知。”
“不是，那可是巡查司啊！”韩尛觉着自己的脑子空白了一瞬，“巡查司隶属庭卫大人，别说我了，校守大人也没资格入内查探。”
“如今理侍大人不在胄阳，九州台内无人可动巡查司，我又无法入皇宫首阁……”
韩尛很是为难，“姜寤，不是我不想查，实在是，我做不到。”
“不必那么麻烦。”姜寤神色淡淡，“只要我们去一趟黑市，巡查司的人自然坐不住。”
“与其闯进守卫森严的巡查司，倒不如，让他们主动来找我们。”
“这个办法不错！”韩尛顿时来了兴致，三两口把桌上的点心都吃完了，末了，还不忘夸姜寤，“你真厉害！”
姜寤看着空荡荡的桌面，欲言又止。
茶没了，早点也没了。
唉。
生活不易，姜寤叹气。
-
黑市夜间方开。
姜寤一行人等了等，至入夜才出发。
对于黑市，众人大多只是听说过，至于其间光景如何，不甚了解。
因而在出发之前，云之何还差义良去买了些黑市相关的东西。
譬如义良现下手里拿着的那本，不知从何处买来的黑市杂谈。
“所谓黑市，地处胄阳西南一角，名曰：幡蛊。”
马车晃了一下，义良抚平书页，继续念道：“许多年前，胄阳表面祥和，但暗地里，总有小部分除不尽的势力。”
“这幡蛊地界，便是那些势力的接头地点。”
云之何用折扇敲了敲义良的头，“说重点。”
义良“哦”了一声，往后翻了几页。
“后来，将军杨崂大胜而归，回胄阳之后，率兵将那些势力剿的剿，降的降，这幡蛊地界一时间便空了，杨崂也因此获封并将，成为三公之一。”
“再后来……”
义良又翻了几页，“再后来便是十年前，杨崂的义子杨洛，自边关携文书返回皇城。”
“这杨洛据说可了不得，他一回胄阳，便上奏天听，拟将幡蛊地界，改成外贸往来的暗市。”
“他国与大棠相交，从礼司官面上走，那些上不了官面的，便在礼司备核后，从幡蛊地界走。”
“自那以后，幡蛊地界便成了那些外邦人商贸、居住之地。”
“有商贸往来，利益交互，便也吸引了许多胄阳人士在幡蛊地界设立下家，久而久之，就形成了如今的黑市。”
义良把那本杂谈合上。
念完了。
韩尛初来胄阳，对义良所言一脸茫然，“我还是不懂，这黑市听起来就是个商贸之地，有什么特别吗？”
沈琼棂很想把韩尛的脑袋拎起来抖一抖，“都叫黑市了，你觉得，里面交易的能是些什么东西？”
韩尛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是禁物！”
“对了，就是禁物。”沈琼棂表示满意，“还有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也会在黑市交易。”
“但……”韩尛虚心求教，“都是禁物了，礼司怎么还会愿意备核？”
“这你就不懂了。”沈琼棂一脸的神秘莫测，“新律是规定了一些明面上的禁物，那在新律规定范畴的，黑市自然也不能交易。”
“不过呢，有些不在新律范畴的，禁不如放，与其禁止交易，让那些趋利之人铤而走险，倒不如放开，给他们一个地方交易，如此，也便于朝廷管控。”
沈琼棂说着，眉眼都舒展了开来，“这就是……杨洛杨大人提议的高明之处！”
从未见过沈琼棂这般模样，云之何在给姜寤倒茶的间隙，随口一问，“听起来，你对这位杨大人，很是崇敬啊？”
“那是自然了。”沈琼棂毫不避讳，“杨大人十六岁上战场杀敌，弱冠之年便立下赫赫战功。”
“除了大将军之外，杨大人是我大棠，最厉害的将领了！”
说起杨洛时，沈琼棂双眼都蕴着光。
韩尛没忍住，摇了摇头。
很快，马车停了下来。
车夫松开马鞭，“到了。”
马车停在街边。
姜寤甫一下马车，中央一条贯穿而去的街道占据了他全部视线。
义良一脸不解地看着车夫，“我们不是应该停在寻香楼前吗？怎么停在这条街上？”
车夫微微躬下身子，道：“寻香楼立了规矩，外头的马车只能停在这里。”
车夫拱了拱手，“寻香楼就在不远处，辛苦诸位，多走几步。”
义良不禁喃喃道：“我记得五年前，还没有这个规矩啊……”
沈琼棂“噗呲”笑出了声，“怎么？这个地方，你家少爷又来过？”
“咳咳咳！”云之何折扇一展，颇为生硬地转移话题，“这寻香楼立的规矩，能管得了整条街的人？”
“他们让我们停我们便停？一个烟花之地有这么大的权力？难道此处，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在背后撑腰？”
“这……”车夫面露难色，“小人不知。”
说话间，姜寤顺着街道延伸方向朝远处望去，极目远眺，朦朦胧胧的，似乎看到了船只。
姜寤微阖着双眸，“那是……码头吗？”
“这个……”义良拿出了一份黑市舆图。
对着舆图瞧了半晌，义良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给我吧。”姜寤伸手。
义良果断地给出了舆图。
姜寤认真地看了一遍舆图，根据舆图标识，他们现下所处的位置，是寻香楼前的终昶街上。
寻香楼，就在终昶街入口侧后方，不到一炷香的脚程。
而终昶街尽头……
“今柏码头。”姜寤指腹摩挲着舆图上那码头的标识，“奇怪，这个今柏码头，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
“哎呀，你就别管什么码头不码头的了。”韩尛打断了姜寤，“我们不是要去寻香楼吗？走吧。”
韩尛说着，还想伸手去拉姜寤。
又，被云之何以折扇隔开了。
云之何自折扇之上，浅浅一笑，“他身子不好，尽量，别碰他。”
云之何把“尽量”二字咬得很重。
“我……”韩尛欲言又止，最后自己左手握右手，别过头去，“行行行，我先走。”
韩尛闷头前行，走得有些快，没一会，就到了寻香楼。
本想直接进去的，被义良拉住了。
韩尛回头一看，发现除了义良，其他人都在远处。
还是在寻香楼对面。
“不是……”韩尛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其他人，双眼都快瞪出来了。
“哈……”义良略显尴尬地一笑，“你走得太快，没来得及告诉你。”
“姜公子说了，我们在外面等着就好，不用进寻香楼。”
不得已，韩尛又倒了回去。
在韩尛问出口之前，姜寤主动解释：“寻香楼鱼龙混杂，我们不清楚那些药贩的身份，贸然进去反而掣肘。”
“既然那些药贩卖药地点集中在寻香楼附近，我们等在外面，总能等到人。”
韩尛更不明白了，“万一他们今日不来，我们岂不是白等了？”
“姜寤说等，自然有他的理由。”云之何用折扇指了指寻香楼一角，“你看那个人，不也在等吗？”
韩尛顺着云之何指的方向看过去，瞧见一个腰间别着酒葫芦的男子，正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他不会……是来这里买药的吧？”
“也许。”姜寤没下定论，“看他的样子，似乎对这附近很熟悉，盯着他，总比我们自己去找要好。”
话音未落，姜寤视线中走入三个异国装扮的人，络腮胡，异色卷发。
一看到那三个人，寻香楼那处的男子便迎了上去。
离得太远，听不清他们交谈了什么，只看到那男子似乎有些激动。
随后，那三个异国人其中的一个，掏出了药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