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傍晚时分。

天边云雾尚未除红，可旧城区却被地底涌出的血色包围。

“现在是北京时间21：00整，请各位市民做好夜间防护，尽量结伴出行……如出行途中偶遇红雾等奇观现象，请立即远离，并拨打——滋——滋。”

偶然路过旧城区的居民，穿戴的通讯设备里不约而同弹出了这则语音作为警示，但仍有不死心的好奇民众主动靠近红雾范围，拿出手机拍照。

——咔嚓。

“家人们，我偶然遇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红雾吞涌，刚才还在对着手机展颜的好奇民众瞬间消失不见，原地只留下了一个被粘液沾满的手机，以及一只被腐蚀了大半的球鞋。

【红雾副本已触发，通道关闭。】

【游戏开始。】

*

红雾副本——观赏园区。

系统播报：

【新手玩家·聂青晾，已加载完成。】

【玩*/？？·白蘖藜，已加载完成。】

鲜红的创意字体随着系统声音一同出现，环绕在植物园内，直至字头触及园区中心，一棵标志性的雪松后才停了下来。

系统字继续盘绕雪松下行，最终在树底的长椅上寻到了两位目标玩家，便开始了对副本的介绍。

【您所在的位置位于红雾副本的中心，观赏园区。该区域有大量热带生物存活，危险系数5星，请随时注意自己的脚边……】

【新手保护倒计时：10分钟，计时开始。在此效果生效时间内，一切你所看见的生物都将变得温和，不再富有攻击性。】

长椅由藤蔓织造，上面镶嵌了五颜六色的小花，而在蔓椅里正襟危坐着一黑一白两个男人。

其中一位穿着白西装，戴着绅士帽，精致的五官像是被上帝捏造，在白色长发的衬托下，他好像从画里走出来了般，带着极致的破碎感，让人心生怜爱。

另外一位穿着黑西装，同样戴着绅士帽，面容与白西装的男人一般无二，却是有着与白西装男不一样的黑色短发，但从内散发出的领导气质反倒是让人敬而生畏，不想轻易靠近。

“嗡~嗡——嗡~”

一段由远到近的蚊子声打破了此处的和谐安宁。

白蘖藜睁开双眼，海蓝色眸子被白色睫毛微微遮住，却依然阻挡不了眼底的淡漠。他看向围绕在长椅旁带着血气的系统字，让人生厌的声音正是它发出。

“嗯……吵。”旁边的黑西装男皱眉嘟囔着，身体下意识向后倚靠，得到安心后，他眉目间的严肃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留下的只有婴儿般的天真。

白蘖藜看向身旁之人，眼底冰雪消融，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在他眼里，世界均为背景，只有聂青晾才为主体。

他温柔地拈走掉落在聂青晾帽檐上的花瓣，伸出左手，抓住了妄图打破这一切美好的罪魁祸首。

感受到掌心里的抗拒力，白蘖藜的海蓝色眸子整个亮起，沉寂了许久的力量在他的驱使下迸发。

——嗡！

顿时，天与地颠倒，植物枯萎，怪物浮空，整个副本都陷入了数秒的电子雪花中，而玩家眼里的一切都变成了串联起来的数字。

当玩家还在感叹发生了什么的时候，GM出现了，所有的一切都被禁止活动，仿佛陷入了时停。

【副本系统：GM向您发动了精神威压。】

白蘖藜周围的空气瞬间被抽离，就连他周围的地表都被巨大的压强摁出了一个大坑，可他依旧稳当坐在藤椅上，就连旁边的聂青晾都未曾受到影响。

白蘖藜用左手托了一下头顶即将掉落的帽子，将目光投向了攻击始发地，副本控制室，这里是GM的所在地。

【***向GM投送了一条消息：好久不见，老朋友。30年间主动邀请我进副本，是想让我特别出手关照一下你的违规建筑吗。】

GM看到这条消息，顿时联想起30年前发生的炸副本事件，心底的怨气瞬间席卷了整个副本。代表和谐的烈日被血月代替，所有怪物的眼里都泛起了红光，攻击性加强了数倍有余。

它们同一时间调转方向，目光炯炯，直盯着白蘖藜所在地，龇起的獠牙寒光乍现，仿佛下一秒就要闪到白蘖藜身边，一口咬断他那纤细的脖子。

【GM：客气，倒是我这个老朋友的不是了，干晾了你这么久，也没想着招待你一下。不过思来想去，这30年我每年都邀请过你进副本，结果都石沉大海……】

【GM：我还在想，你是不是死了？】

嘲讽的语气配合鲜艳的字幕，要是一般人肯定被激怒了，可白蘖藜却没有丝毫波动，仿佛一切情绪都与他抽离，甚至毫不相关。

之前被捏碎的系统字在聂青晾身旁悄然复苏，以诡异的形态朝聂青晾的太阳穴印去，如某种吸血的软体动物般，钻入血管，吸取着细胞中的记忆，摄取有关白蘖藜的信息。

白蘖藜受到影响，动作呆滞了一秒，身形变得扭曲、模糊，本该聂青晾承受的痛苦反倒在他身上加倍呈现。

他朝GM发送了一条消息。

【***：我劝你现在收手，不要动他，否则后果不是一个死字这么简单了。】

记忆被胡乱抽取，聂青晾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难受得手直胡乱挥舞。可惊奇的是，他的手抓向白蘖藜衣角的那刻，竟直接穿透了衣角，落向了底下的椅面。

也就是这瞬间，聂青晾沉睡的意识苏醒了。

他操控着精神体，拽住了系统暴露的代码，强行抽取了有关入侵者的所有信息，同步传输到白蘖藜的脑海里。

白蘖藜嘴唇轻颤了一下，眼低如怒海翻涌，可表面却波澜不惊，他将情绪尽数隐藏，回了GM一个职业微笑。

【***：怎么办？他下达了命令呢。】

GM并未注意到控制室的某个屏幕上已经飘了红字，反倒是张狂大笑了起来。

有关白蘖藜的记忆已经传输到手，白蘖藜的底牌暴露无疑，祂有什么可以惧怕的！

【***：他在心里说，让我杀了你。】

——砰。

GM的笑声戛然而止，他从监控画面里看见了最让他惊奇的事。

一个手无寸铁，毫无半分力量的人类，竟然徒手扯掉由诡异力量凝结的系统。

在帽子从聂青晾头顶滑落的时候，他就醒了。

聂青晾目光炯炯盯着GM的所在地，漆黑的双眸中满是怒火，似有红字在他皮肤底下翻涌，令他痛苦万分。

他的全身止不住颤抖，一把拽住正拼命往耳内钻的系统字，向外一扯。

系统字体在他掌心中一点点破碎……化作点点星光。

“杀了祂……”

非常轻的声音，一阵风吹过都能将其掩盖。

“然后带我回家。”

白蘖藜将手边的帽子拾起，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轻柔地放回了聂青晾的头顶，语气温柔道：“好，我们回家。”

看到白蘖藜的举动，GM回过神，仿佛看到了莫大的笑话。

祂感受着体内翻涌的力量，心里的底气忽然爆棚。

【GM：短短30年，竟然让我看见了一只被驯服的狗？那快过来，让我看看你这种模样的狗能卑微到什么地步。】

在GM发消息期间，白蘖藜消失了，藤椅上只剩下聂青晾一人。

「聂青晾」睁开双眼，那是一双海蓝色眸子，只不过多了几分黑为底色，显得尤为深沉。

他缓缓起身，将头顶的帽子取下，白卷长发随之散落后背，深黑的西服也成了白黑的渐变色。

“30年过去了，你还是这样，半分长进都没有。”他的语气淡漠，手中拿捏的帽子缓缓变换成锁链的模样，“不如叫你的饲主出来，如何。”

GM看见锁链，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流着粘液的触手从祂的手脚钻出，几乎是本能地颤抖着，拖拽身体向外挪动。

祂想起了刻印在灵魂深处的恐惧。

三十年前，像是在迎接谁的到来般，所有高阶诡异的副本在未被允许的情况下尽数开启。

当时的祂好奇靠近大门，一串布满荆棘的锁链突然出现，不屑于祂这种小杂罗，直捣副本控制室，将里面的诡异残忍杀害。

后来祂因为某种原因侥幸残存，发誓要给好兄弟报仇，寻找帮手的时候才发现，那个娃娃仅凭借蛮力就将13个S级副本击破……高阶诡异尽数惨死。

这是祂的噩梦。

荆棘锁链在聂青晾手里来回穿梭，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这声音像是丧钟般，一声又一声，来回在GM脑海里敲响。

祂害怕地腿直打抖，狼狈地瘫软在地上，回过头想控制副本里的怪物袭击白蘖藜，却发现控制室里一片红色的警告。

祂爬到控制台上一顿操作，嘴里还不忘嘲讽：“什么饲主，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的饲主吧！”

荆棘锁链停止了活动，白蘖藜右手抓住锁链的顶端，用力朝穹顶抛去。

锁链接触到穹顶后发出一连串刺耳的声响，可是却没把穹顶击穿，只是留了一道手臂粗的划痕。

GM看到这一幕，腿也不抖了，冷汗也不出了。

就在刚才，副本里的怪物被祂全部激活，正在朝观赏园区移动，只要不到5分钟，所有的怪物都将聚集在园区内部，届时白蘖藜就抓不到祂了。

他嘲道：“我当是有多厉害，原来沉睡了30年把力量消耗完了，你真像个小丑。”

下一刻，荆棘锁链从控制室的地底钻出，分散成数根荆条，直刺GM的四肢，将祂钉在了地面。

“你的饲主知道养了一条这么蠢的狗，应该会嫌弃的吧。”白蘖藜左手朝下，荆棘锁链从他的袖口钻入地面，连草木都未曾破坏。

荆条释放出的毒让GM痛不欲生，维持的人类伪装终于卸下，露出了里面原本怪物的模样——一只有着九个蛇头的蓝环章鱼。

祂忽然想起了那位大人嘱咐的话：“必要时可以自断肢体……一定要活着回来。”

祂身上的粘液疯狂分泌，形成一个卵壳将自己包裹起来。九个蛇头在卵壳里面疯狂啃食荆条，见无果后果断咬碎了那部分身体，破壳逃亡。

而在祂身后，那道如海一般深沉的视线始终不紧不慢地跟随着祂。

祂逃进了副本通路里，卷起路过的一位玩家直接爆头啃食，补充体力。

可就在这时候，祂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视线正藏在周围的黑暗。

祂悻悻回头，想着这么远应该追不上了的时候，却看见了一双蓝黑色的瞳孔就在不远处。

静悄悄地……望着。

——祂。

“找到了……”

荆棘与锁链交叠，血色与黑暗交织，惨叫与虫鸣，组成了一场奇妙的交响乐。

一切在都在寂静中溟灭。

白蘖藜抬手拭去飞溅在脸侧的脏污，从荆棘上取走刚盛开的蔷薇，于掌心中无情碾碎。

他的眼里不含任何怜悯，视线穿透一旁的墙面，投向了深处暗藏着的空间。

白蘖藜勾了勾唇，“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