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视线下移。

李清的左手被白色绷带缠绕，搭在膝盖上，绷带下隐隐约约地有黑色的雾气逸出。

“你的伤，”他说，“是妖物所致，还需要马上处理。”说完，蹲下去，握住她的手腕，小心地解开绷带。

“嘶~”绷带扯动伤口，她倒吸一口冷气。

听到吸气声，他的力道明显放缓，动作更加轻柔。

李清望着眼前给自己拆绷带的男人，距离如此之近，手背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鼻息，一时间有些恍惚。

“妖物自身会带邪毒，邪毒极阴，会扰乱我们体内的阳气，不尽快处理的话，百害无一利。”他轻声解释。

绷带拆开后，她的手背上五个整整齐齐的小洞，不深，已经结痂。

他的指间蓦地闪现出一张符纸，贴到伤口处，一丝火星从边缘处骤然窜起。

李清瞪大了眼珠，惊呼，“火！”本能地想抽回手。

只觉得手腕间一痛，他稍稍用力抓住想后缩的手，“别担心，是在燃烧邪毒。”

说来也奇怪，火苗瞬间吞噬符纸，不仅没有强烈的炙烧感，反倒一丝清凉之意，从伤口飞速蔓延到整只手臂。

火苗很快熄灭了。

震惊一点掩饰不住，她张着嘴，目不转睛地看着如此神奇的一幕。

“好了。”他抬眸，琥珀色的眼眸闪着光，笑意从唇间漾开，和煦又温暖。

她几乎眩晕在床上，嘴角不自觉地咧开，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讲什么，“谢谢，谢谢司总，你，你真好。”

你真好。这话听在司华年的耳中多少有点刺耳，神色稍显不自然，从她身边起来。

郑云朵在一旁差点笑出声来。

白一舟的表情有些玩味。

看到师弟的表情，司华年瞪了他一眼，赶紧正正脸色，转移话题，“事情比我想的还糟糕。警方和总公司都牵扯进来，我想宋林应该没那么大的本事，里面可能还有我们不知道的情况。”

“现在有几个疑点。”

“第一，地煞为什么会跟随来到白山。”

“第二，冯百里遗体发现的地点就是赵静自杀的地方，他们都不是本地人，怎么都跑到石湖山，还准确地找到同一个地方？”

“第三，怎么我们前脚布阵，后脚李小姐就遇到怪事？而且为什么会找上和这件事完全无关的李小姐呢？”

他的眼神不自觉地回到李清身上。

隐灵呈浅色雾态，静静地悬浮于她的丹田。

昨天，也就是地煞出现时，隐灵竟然也有一丝波动。难道两者有什么关联？

“李小姐，我给你的符纸带在身边吗？”

李清露出些许懊悔，“怪我，我放在自己衣服里，忘记戴在身上。”

是这样。他心中有了一个不太成熟的猜测，对郑云朵说，“郑总，医院不是非常安全，还是先回到你的住处，我做个护法阵，再去调查。”

郑云朵当即同意。

四个人回到郑云朵的住处。

司华年很快布好阵法，嘱咐道，“郑总，这几天先不要出去，需要什么让小舟送过来。”

和白一舟走到门口时，他忽地回头。

李清环抱膝盖靠着沙发，像是感受到他的目光，对上他的眸子。

她看不懂眸子里的情绪，像是有东西在深处隐隐闪动，再想仔细看时，门关了。

云朵轻轻依着她，“清清，要不要泡个澡？”

“也好。”

直到泡在了温暖的水里，才感觉活过来。

她头靠着枕垫，眼神迷离，思绪控制不住地飘散。

郑云朵也钻进来，双人的浴缸容纳两个女孩子绰绰有余。

浴缸旁的香薰灯飘来一阵阵的甜香。

竹子的外壳里，膏体在高温下融化成透明的液体，烛芯上火苗一跳一跳。

李清被吸引住了，盯着烛光，眼皮开始打架。

“清清，今天的事……”郑云朵语气低沉。

“嗯？”她的思绪回到现实。

“我不该也把你牵扯进来。”

“云朵，你胡说什么，这些事不是你能够控制的，”她想到这两天的离奇经历，总有一种错觉，像是梦境，“而且我也好好的，你别自责。”

话是这么说，郑云朵还是觉得对不住她，“要是那天不去找你，可能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我还得谢谢你呢，不是你，这几天我还不知道怎么办。”想到自己的住处被盯梢，一阵头大。

“要我说，房子你别继续住，换个地方保险些，毕竟我们不清楚那些人还会不会来，你一个人实在是不安全。”

她点着头，脸色有些丧，理是这个理，可钱从哪里来？

或许是看出她的窘境，郑云朵试探着问，“要不，你先搬过来和我挤一挤？”不过话一说出口，就后悔了。公司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她刚和自己接触了两天就被阴邪盯上，天天在一起的话，岂不是更危险？

好在李清没有搬过来的想法，她只是轻声叹气，逐渐沉默。

烛火跳动，鼻腔里满是香甜。

今天的事给她留下了无法抹去的深刻记忆。

第一次遇到尸体，第一次遇到鬼。

世界观崩塌。

自己之前活的世界像是一个被灵异之物遗忘的宁静角落，那么的平和，那么的安全。

从前，是不信什么鬼神的。

如今，亲眼见到，知道它们真实存在的一刻，世界从此不同。

郑云朵见她默不作声，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毕竟第一次遇到鬼，任谁都没办法接受。

水温渐渐凉去，两个人擦干身体，齐齐钻进被窝。

“睡吧，我在你身边，别害怕。”郑云朵从被窝里伸过来一只手，和她手指交错，紧紧扣合。

“云朵，你好像一点也不怕。”黑暗中，她声音很小。

郑云朵没出声，过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清清，其实我没有亲眼看过鬼魂，每次都是年哥冲在前面，最吓人的也是我们困在负二层出不去那次。”

她转过身对着李清，眼睛在黑暗中亮晶晶，似乎有晶莹的水花，“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它们怎么盯上你，明明你是最不该被扯进来的。”

忍不住把头埋在李清的颈窝处，小声抽泣，“清清，清清，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它们伤害到你，年哥有办法，他有办法，很快就会没事的……”

李清咬着嘴唇，眼眶酸酸的，轻拂着她的长发，不由得也带了些许的哭腔，“嗯，会没事的，都会过去的。”

郑云朵的声音慢慢小了，鼻息打在颈窝，温温热热。

房间里安静下来。

李清心里装着事，没有丝毫的困意，双目显得有些呆滞。

此刻有鬼吗？它们在吗？

想到这里，心脏控制不住地咚咚跳。不由得屏住呼吸，从身侧缓慢地扫视，目光所及之处是墙，衣柜，脚凳，直到另一侧的窗边。

夜幕沉沉，窗帘遮挡住外面的灯光，依稀透出微弱的残影。

身侧，云朵呼吸均匀已经睡熟，前面的脚凳上堆了睡前脱下的浴袍，鼓成了一个小山包。

眼皮有些发沉，不知不觉地闭上了。

恍惚间，圆鼓鼓的衣堆似乎变成了土黄色的坟包，和死亡相关联的恐怖气息直冲天灵盖。

她猛然睁开眼，盯着那堆衣服。

昏暗的光线下，浴袍安静地堆在那里，眯着眼甚至能看清上面的黄色花朵。

她擦擦鼻尖冒出的汗珠，原是自己想多了，随即裹紧被子，在空调的加持下，凉快又有安全感。

睡觉吧。她告诉自己。

不要去想——

人越是告诉自己不要想，越是会控制不住地去想。

那具男尸忽地出现，他和现场的姿态一样，侧着身子，散了瞳孔的白色眼珠没有焦点，直勾勾地冲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