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小区在十年前也算是个中档小区，如今也已在时代发展的潮流中变得枯黄腐朽。
钟意一边走一边感叹：“啊，这里和我住的公寓几乎一摸一样，都说人老了会有老人臭，小区老了也会。不过想到朱铭在这里住过，就会觉得这样破烂的地方都有些腐朽的光环。”
钟意总能弄出一些让秦灿意想不到的俏皮话来，这简直跟小时候的铭铭一摸一样。
秦灿轻咳了一声，提醒她说：“别说了钟意，这里的人看不见我，如果让保安看到你凌晨在这里自言自语，你会被带走的。”
钟意嗯了一声，还是感叹了一句：：“不过要说起来，你的仿生假衣做的真好，走到哪里像像是自带绿幕一样完全融入环境中。”
俩人借着路边微弱的灯光找到了7栋502，还在楼下的时候，钟意感觉到秦灿停住了脚步。
她推开已经坏了的单元楼门，对他一甩头说：“快点呀。”
秦灿看了一眼楼下的车位，小区现在车位十分的紧张，但是他家之前自带的车位却空空如也，铭铭买车了？他怎么会买车呢？他对汽车如此的深恶痛绝。
好在电梯没有坏，俩人一路上到5楼，这是很经典的居民小区，11楼的小高层，两梯5户，朱铭家在中间位置。钟意抱怨道：“朱铭自己在这里住了9年啊，如果一个亲人和朋友也没有的话，他应该很孤单吧，你不是一个好哥哥。”
五层没有摄像头，秦灿关闭了扫描设备，让自己出现了。
“我知道。”他的表情也足够忏悔了。
钟意看了一眼门上被贴的琳琅满目的小广告：“开锁，通马桶，家政服务，朱铭真是懒，怎么连门上的小广告都不撕？”
秦灿伸出手来，去摸大门，上面已经有薄薄的一层灰尘了。
奇怪的感觉又增加了。
秦灿没有带钥匙，他走的时候什么也没带走。
“或者你能徒手开锁吗？”
“钟意，我不是终结者。”
钟意已经开始找开锁公司的广告了。
秦灿想了想，挪了挪地上的脚垫，脚垫挪开的时候，钟意也发现了一些不正常的事情，那就是脚垫上的灰尘实在是太多了，朱铭倒不至于懒到这种程度吧。
不过帅哥有些怪癖是没问题的，她完全能接受。
脚垫下面果然放着一把钥匙，秦灿似乎想到什么了，他的脸色变得不好起来。
二人顺利了门，钟意很快就知道秦灿发现什么了，入门就是浓重的灰尘味道，直呛的人不能呼吸，阳台上的窗户似乎没有关，窗帘也夜风下疯狂的起舞，大晚上专门来吓人。
秦灿去摸索灯的开关，不出意外，他的手上摸了一把灰尘，灯的光亮也像是浸泡在灰尘里昏黄浑浊。
二人进去检查了一番，客厅还有散落的啤酒瓶和腐坏的食物塑料盒，上面落满了厚厚的灰尘，里面的食物已经看不清是什么样子了，塑料盒都已经干脆发黄了。
钟意被呛的直咳嗽，她伸手摸了摸餐桌上的灰尘，大惊小怪道：“这里有多久没人居住了？”
秦灿兀自去了书房，那里原来是他的房间，后来他被朱铭赶出家门，朱铭把那里改成了书房，里面放着一台三个大显示器的电脑，桌上的无线键盘还是歪在哪里，电脑不能直晒，书房的窗帘一直合的好好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书房的，他的神情跟见鬼了一样。
“你、你怎么了？你的脸色很难看，你是不是触景生情了？”
秦灿直接坐在了落满灰尘的沙发上，他痛苦的抓住自己的头发，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在书房找到了我的手机，他还是放在架子上，跟我走的时候一模一样，客厅里剩的酒瓶是铭铭过生日时和朋友喝过的，我走了之后，铭铭没有在这里住过。”
“啊？”钟意感同身受地难过起来，“朱铭的性格这么倔强——那他能去哪里？在你跟我说他已经无亲无故的这9年间，他一直住在哪里？”
秦灿的手机竟然还能开机，只是要找9年前样式的充电器很是耗费了钟意一点功夫。
“要说起来，那几年啊，先是流行闪充，流行的不得了，普通安卓，那个时候是叫这个名字，普通安卓的充电器越来越少，你们那时候很流行的苹果手机的充电线因为坏的太快被很多人投诉了，没几年大家一块研究出了无线充电，因为太方便，所以一下子就普及了。你这个充电器现在真心不好找了。”
秦灿顺利的打开了手机，俩人惊喜的发现里面果然还留着不少数量可观的电子货币。
“好在资本家够客气，支付软件虽然升级更新，但是原先被淘汰的软件银行卡提现功能还是可以用，而且同一公司的软件电子货币可以相互转移。不然你的钱八成是要提不出来了，不过说起来，虽然通货膨胀的厉害，你这笔钱也不算是个小数目了，你真的要全部转到我这里？”
秦灿说道：“以你对铭铭的花痴程度，如果我休眠了，铭铭一直没醒的话，你应该会拿这笔钱送他去医院吧。”
钟意努努嘴，道：“秦灿啊，我这边的建议还是你最好能把他叫醒，因为说实话——现在大家都在找朱铭，我不确定我能说的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到我这的，再加上现在天网系统这么发达，我任何的谎话都会被识破的，到时候说不准都会惊动国安局，我的人生虽然稀破，但我不想吃牢饭。”
秦灿沉默了，钟意白天坚持要去补觉，秦灿好像是在她睡着之后又出门了。
这一觉睡的天昏地暗的，钟意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已经是黄昏了，因为住在高层，还是有隐私性不错的优点，所以她没有把窗帘全部拉上，天空又变成橘色了，钟意披着一条毯子在窗后站了很久，晚霞总是有点悲伤，她猜测，朱铭独自生活的这9年间很可能会跟她有一样的心境。
钟意肚子有点饿，想去客厅找点吃的。可是到了客厅，她发现家里的电器又开始躁动了。
她好奇地去找秦灿的身影，果然，还是沙发床的位置，秦灿再次卡机了。
钟意这个时候已经见怪不怪了，她给自己充了一杯热咖啡，坐在小沙发上看投影。今天的情况好像更厉害一点，秦灿的处理器开始变得混乱，不断闪现秦铭的画面，光他看书的场景就已经重新投放几十次了，钟意有点好奇秦铭最爱看的书到底是什么，于是她在某次秦铭放书的时候，暂停了下来，书的名字叫《旧居》，作者是个很有个性的人，他的笔名叫牙签。
钟意用手机去搜索这个人，一无所获，看来是个值得让人羡慕的新人呢，真好，他拥有被朱铭喜欢作品的荣幸。
钟意还没有从她酸酸的状态中出来，画面就变了，那个身影再次一闪而过，但她很聪明，她一直在躲避镜头，很快，朱铭看书看累了，回房间睡觉去了，钟意心想，这个画面又要重放了。
钟意放下咖啡杯，画面中突然传来了一些细微的声音，钟意放杯子的手暂停了一下，她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大气也不敢出，小心地回头去看画面，幕布上还是卧室门的特写，不同的是，今天里面传来了一些轻微的呻吟声。
她没有听错，就是那种甜腻的妩媚的喘息和呻吟声，钟意脸一红，朱铭在和别人上床？
第二天早饭的氛围明显压抑了许多，秦灿体贴的买了包子和豆腐脑，可是钟意看上去什么胃口也没有，她的神情十分疲惫，黑眼圈更重了。
“如果打算今天上班的话，昨天就不应该通宵写小说吧。”秦灿亲和的提醒了她一下，“不过既然状态不好，不如再请一天假？你这个状态开视频请病假的话完全不用演。”
钟意把手机打开，按了几下扔在桌子上。
“秦灿，你的资料出现错误了。”
她这样说完，就开始发泄似地咬包子。
秦灿狐疑地看向她的屏幕，这样的场景他加载过无数遍了，丝毫不陌生。
“我昨天播放这些的时候是不是有打扰到你？”
钟意没好气地说：“你看后面吧。”
秦灿笑着拿过手机，很快，他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你的听力比我敏锐吧。”
秦灿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惯有的笑容也没有了，神色变得严肃，脸上也写满了不要热惹三个字。
他轰的站起身来，磕磕绊绊地走到沙发前，打开钟意手机的录像功能，摆好机位后，自己走过去插上了插头。
“请拔下插头。”
这行字闪烁了四五次钟意才不耐烦地走过去，拔下插头来扔到一边去。
秦灿苏醒过来，他没有看钟意，而是径直打开了手机。
这一次比昨晚的信息还要多一点，他们两个透过卧室透明的玻璃门，短暂地看到了一个光裸的脊背。
钟意酸酸的吐槽道：“原来是个男人。”
秦灿坐在那里已经很久了，钟意上午还是认命地去上了班，下午回家的时候，她的心态已经调节的差不多了，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追星的小女孩发现爱豆恋爱了一样。
失恋都谈不上，就是无力地愤怒，无能地焦躁，心里总想是有个缺口，但是什么东西都填不上。
她有些不放心秦灿，因为直到她早上出门前，都没有见秦灿挪动地方。于是她中午打包了一份米线准备回家去吃。
房间里安静极了，钟意小心翼翼地推开公寓门，做贼一样往里探了探头，虽然这是她家，但是秦灿现在有点像个炸弹，她还是要狗一点。
没什么意外，秦灿还是坐在那里。
钟意将米线盒子放在桌子上，清了清嗓子，试图跟秦灿搭话。
“今天有没有给朱铭喂食？要是没有的话，他可喝一点的我的番茄汤。”
钟意听到了金属转动吱嘎吱嘎地声音，秦灿抬起头来，钟意对上了他的眼神，顿时觉得吓了一跳。
他的太阳穴一直在疯狂地跳动着蓝光，他的眼神跟科幻片里眼睛闪着红光的终结者们一摸一样，透露着一种令人害怕的冷漠和杀意。
“抱歉钟意，我现在无法跟你正常交流。我现在程序有些混乱，在选Y跟N的时候出现了自我矛盾。”
“什什么意思？”
“按照人类思维来说，意思就是，我脑海里现在有两个念头在打架，争执不下。”
“什么念头？”
“按照我最先的设定，现在自然出现的念头是‘铭铭有了爱人，应该开心，应该祝福，甚至要为他们日后的生活提供一定程度的经济支持’。”
“啊，”钟意有些蔫蔫道，“人类的哥哥在面对这样弟弟有了爱人这样的事情，确实是需要送上祝福的，朋友应该也是，哪怕是还不认识的朋友。”
秦灿道：“可是我现在还有另一个念头。”
“是什么？”
他张张嘴，没有说出来，钟意疑惑地去看秦灿，发现他的眼睛里释放出一道凌厉的光来，秦灿向来亲和谦顺，钟意跟他相处的过程也觉得他一定是个脾气不错的人，但是他现在的眼神像极了屠夫看自己要被宰的猪，不，这个形容不算准确，他更像杀人魔在看倒在脚底下可怜的猎物。
钟意有些被他震住了，“搞什么？我为什么觉得你想对那个男人动手？你不会是嫉妒了吧，拜托，就算是你是他哥哥，你也不可能陪他一辈子，他早晚是要有爱人的，而且，你连一个称职的哥哥都不算，你抛弃了他9年哎，”她觉得秦灿不像是在开玩笑，连忙警告他：“秦灿，机器人是不能伤害人类的……”
“所以你看，”秦灿指着自己的太阳穴闪烁的灯光，带着一股与表情相悖的伤心的自嘲口吻说，“系统一直在给我警告，可我竟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