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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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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海城市的高温比内陆城市来得晚些,走在海城初夏傍晚的路上,微风徐徐,血红的夕阳映照着街道上漫步的人们,为这座城市凭添了些浪漫。

江平揽着妻子汪韵,视线跟随着一步之外蹦跳的女儿江流宛,漫步在梧桐树下的街道,一家人唇角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突然,江流宛停下了模仿兔子的步伐,兴奋的抬手指向马路对面的冰淇淋店:“爸爸妈妈,我要吃冰淇淋。”

汪韵蹲下来摸着女儿的头,温声劝阻:“宛宛今天已经吃过冰淇淋了,再吃会肚子痛的,妈妈明天再给你买,好不好?”

江流宛的小嘴立刻撅了起来,抱着妈妈的手臂摇晃,奶声奶气的撒着娇:“妈妈,就一小口,宛宛就想吃一小口嘛。”

看着憨态可掬的女儿,江平心都快化了:“好了好了,爸爸去给你买,但是只能吃一小口哦。”

“你呀,就惯着她吧。”汪韵将女儿抱了起来,回身道,“一人买一个吧,给宛宛买个小份的,我们在这等你。”

“好。”江平向妻女挥了挥手,趁着绿灯跨越斑马线到了对面。

不多时,江平满面笑容的提着三份冰淇淋从店里出来,边走边向对面的母女二人挥手。

“嘀——”刺耳的鸣笛声划破天空,疾驰而来的汽车显然已经来不及刹车,直直的撞上了还在过斑马线的江平,又出冲去

几米才堪堪刹住。江平猝不及防的被撞飞出去,身体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势重重落地。

“阿平!”

“爸爸!”

汪韵尖叫着想要奔向丈夫,手脚却僵硬得不像话,十几米的路程摔到了两次,最后还是靠着江流宛的搀扶才扑到丈夫身边。

江平的额头被粗糙的柏油路面擦出了大片伤口,流出的血糊满了半张脸,他艰难地睁开眼睛,想安慰妻子两句,喉咙却只喷出些血沫,一点儿声也发不出来。

江流宛似乎被吓得忘记了哭泣,只是努力用颤抖的小手去捂住爸爸额头上的伤口,祈求伤口不再流血。忽然,她像是想

起什么,猛地一抬头,正巧看见肇事司机哆哆嗦嗦想上前来查看情况,身后还站着一个面露惊恐的小女孩。

似乎是被惨烈的场景吓到,肇事司机迅速转身将小女孩塞进车里,驾车逃离了车祸现场。

好心路人帮忙打了120,但江平全身多处骨折,内脏破损,最终抢救无效身亡。

“阿平!阿平!你怎么忍心抛下我们啊!你回来啊……”汪韵瘫坐在医院走廊上,抱着江流宛哭成了泪人。

望着被医生推走的盖着白布的尸身,江流宛隐忍许久的泪水决堤了,她将下巴轻轻靠在了妈妈单薄的肩膀上,牙齿死死咬住下唇,不让喉间的哭声溢出。

祸不单行,汪韵因为情绪波动太大导致呼吸碱中毒,被医护人员带走,江流宛紧紧抓着妈妈的衣角,小跑跟随他们的脚步,她不能再失去妈妈了。

那一晚的夜空很暗,暗的连一颗星星没有,江流宛蜷缩在医院的角落里,紧紧的抱住自己,整个人像是被笼罩在暗夜里。在她即将被黑暗吞噬的那刻,一双纤细有力的手将她拉了回来。

江霏扔下书包,把江流宛紧紧抱在怀里,柔声安慰:“宛宛别怕,姑姑来了,姑姑来了。“

等汪韵情绪稳定下来,她将江流宛拜托给朋友照顾,独自跟随警察去做笔录,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出乎了她的预料。

参与案件的警察告诉汪韵,由于事发路段的监控损坏,并没有拍到肇事车辆,警方根据目击证人的口述拼凑出了肇事车辆的类型和车牌,目前还没有抓到肇事司机。

一周后,警方通知汪韵犯罪嫌疑人已经被抓捕归案,汪韵才算安心一些。她强行打起精神,为江平举行了葬礼。期间筹备葬礼事宜已经让她心力憔悴,江平母亲在灵堂的大闹更是让她几乎崩溃。

江平的母亲在两人恋爱期间就极度反对,现在更是像拿住了汪韵的把柄,在灵堂里撒泼打滚,不停的咒骂侮辱汪韵,甚至连‘克死丈夫’的话都说了出来。

江流宛无法容忍别人侮辱自己的妈妈,即使这个人是自己的亲奶奶,她直接上前给了坐在地上的奶奶一巴掌,大吼道:

“不许你说我妈妈,这里不欢迎你,你出去!”

老太太被江流宛打蒙了,回过神来就想还手,被快一步的汪韵拦了下来。

汪韵甩开老太太的手,也不忍了,直接把瘦小的她提了起来:“阿平两年前就登报和你断绝关系了,从今往后,我会按时支付你赡养费,你也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了。”

老太太见讨不到什么好处,只得悻悻离去,可嘴上依旧不饶人,走出去老远还能听到她的叫骂声。

望着婆婆离去的背影,汪韵紧紧抱着女儿,轻声呢喃:“从今往后,只有咱们母女俩相依为命了。”

江流宛轻轻擦去妈妈眼角的泪水,眼神里满是坚定:“以后我来保护妈妈。”

汪韵强忍住眼泪,将女儿搂得更紧了些。

直到审查起诉阶段,汪韵才终于见到了肇事司机,但也仅仅是戴着口罩的见面。对方律师仗着事发路段监控损坏,一口咬定是江平闯红灯突然从道路旁边冲出来,自己的委托人发现情况后刹车不及时才导致悲剧发生。

汪韵和检察机关都无法拿出切实的证据,让这个案件迟迟无法移送法院提起公诉,这也意味着无法给肇事司机定罪。

江平离世已经四个多月了,汪韵都不敢回忆自己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丈夫的音容笑貌时时浮现在她眼前,可清醒过来又意识到他们已经天人永隔,这种折磨几乎要将她逼疯了。

汪韵是靠着女儿和将凶手绳之以法的决心支撑到了现在,可这样的结果又怎么能让她接受呢!

看着痛哭不止的汪韵,作为她的高中同学兼律师的李庆霖,此刻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接手案子后他就和师父打听过对面的情况,师父说得不是很直白,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对面的人有些背景,请的律师也很有水平,劝他不要跟着掺和。

李庆霖小心翼翼地为汪韵递上了纸巾:“阿韵,擦擦眼泪,别哭坏了身子,宛宛还在家等着你呢。”

汪韵颤抖着手将纸接了过来,开口的嗓音暗哑至极:“我就想要让那个杀人凶手付出代价,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李庆霖叹了口气:“办案是需要讲证据的,咱们拿不出来,这案子就僵住了。”

“那该怎么办啊?我到底该怎么办啊?”汪韵痛苦的捂住脸庞。

敲门声响起,助理小林从门外探进头来:“庆霖,有人找你,说是你代理的那个案子的对方律师。”

“他来干什么?”李庆霖下意识看向汪韵,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小林,你先把人带到会客室去,我一会就去。”

“好的。”

汪韵停止了哭泣,拿着剩下的卫生纸擦干了脸上的眼泪,眼神中多了几分坚定:“我跟你一起去。”

李庆霖没有拒绝,这件事的决定权归根到底是在汪韵手上。

会客厅里坐着两个男人,一个三十多岁,面色白净,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时不时看眼腕上的手表,神情中夹杂着些不耐烦。另一个戴金丝边眼镜的李庆霖见过,是肇事者的代理律师。

张律师扶了扶眼镜,起身向李庆霖和汪韵打了声招呼:“打扰了。”

李庆霖走到两人对面,给汪韵拉开了椅子,自己则是坐在了她旁边:“没关系,您二位来是有什么事吗?”

张律师重新坐了下来:“我旁边的这位是我代理人的秘书刘先生,他今天来主要是想和汪女士谈谈私下和解的事情。”

汪韵倏然睁大双眼,死死的盯着对面的两个人:“没什么好谈的,杀我丈夫的凶手必须付出应有的代价,二位请回吧。”

可是你们证据不足,不是吗?”刘秘书轻笑两声,缓缓坐直身体,“汪女士,我的老板周先生的时间是很宝贵的,这件事已经浪费了他四个月,他不愿意再这么耗下去,所以托我来和您谈谈。有什么条件您尽管提,只要是我们能力范围之内的,都可以被满足。”

“那我要是想让他偿命呢?”汪韵咬牙切齿地看着对面的刘秘书。

刘秘书重新靠回椅背:“您这就是在为难我们了。这样说吧,就算你们最后找到了证据,我老板也不会被判死刑,最多十五年,表现好减刑之后最多也就十年左右。可这样你们要付出的代价就更大了,汪女士,据我所知,你还有一个刚上小学的女儿吧,她在哪上学来着,让我想想……”

“够了!”李庆霖拍案而起,“你们这是在威胁我当事人及家人的人身安全,我有权向公安机关反映这件事。”

“大家都冷静一下,”沉默许久的张律师开了口,随即又将视线转移到汪韵身上,“汪女士,您的丈夫去世,一定为您增加了不少的经济压力,我的当事人愿意出50万元的赔偿金,并且一次性付清,只要你同意和解。这对我们双方来说都有好处,我希望您能好好考虑。”

汪韵逐渐冷静下来,她不是孑然一身,她还有女儿要养,女儿已经没有了父亲,要是以后自己再被周家人报复…她不敢想,也不敢赌。

良久,汪韵长长呼出一口气,从喉咙中艰难的挤出几个字:“我同意。”

对面两个人相视一笑,都松了口气。

李庆霖也没有阻止,他知道,这是最省事省力的解决方法了,只是委屈了汪韵。

回家的路上,汪韵没有再哭,四个月的坚持已经耗干了她的精力,也让她流干了眼泪。

望着房间里安静写作业的女儿,她的嘴角才终于有了一丝笑容。

“我乖巧的女儿啊,快快长大吧,等到你羽翼丰满之时,我的心灵才能得到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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