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搜屋

繁体版 简体版
笔搜屋 > 我的运势里有你 >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安斯远从来不祈求别人能来救她。

她会忍耐,她很能忍耐。无论是冬天湿透的衣服上结霜的刺骨冰寒,还是在不断地咒骂与凌虐中夹缝求生,亦或是在各种伤口上叠加新伤,不断撕裂、割破、蹂躏。

安斯远对痛苦是麻木的。

她很少表现对他人的哀怜,所有的行为都是任其自然。

她不会因为自己搞占卜诈骗伤了一个失意者的心,也无法体谅一个匠人需要的是传承而并非流量。她可以肆意诋毁自己,反过来污蔑他人,她可以欺骗任何人,包括自己。

任其自然,代表她的一切都遵循本心。

安斯远不会吝啬自己的情感,爱意也好,恨意也罢,她想表达,她就会去做。

她是恨颜璐青的,恨她借助家庭背景肆意妄为,恨她在自己珍爱的身体上划出累累伤痕,恨她逼迫自己的好友不得不舍弃义气,用最卑微的方式保护自己。

安斯远不打算理解蔡文诗对颜璐青的恨,她没有精力同情一个更悲惨的人。也许人家会指责安斯远的运气很好,自己的命运多么凄惨,在苦难面前,究竟有什么可比性?

同样悲惨的人相遇,总是在祈求对方能对自己展露怜悯,然后在心里互相嘲笑对方并没有自己悲惨。

安斯远曾经遇到过一个人,他的眼睛被圆规戳瞎,眼球彻底坏死,后半生只能与义眼作伴。安斯远在某次跑生意的时候遇到他,他家里势头不错,生活条件提升,迎接新的生活,渐渐淡忘了过去。

刚见面时,安斯远还会表达对他的关怀,却被他义正言辞的警告。

“不要用同样悲惨的经历束缚我,我不会同情一个不如我悲惨的人。”

他主观上认定他比安斯远更凄惨,也确实如此,他毁了眼睛,安斯远只是多了伤疤和无穷止境的心理创伤。

身为同行,他理解安斯远,也看好安斯远,他给出了一些合同,希望达成合作。同时教会安斯远,不要再拿过去的那点破事说事,明明都应该过去。

所以安斯远此后再没和别人说起她的过往。

她也曾经反思过,高三她转学,利用曾经被霸凌的经历,获得同学和老师的加倍关注,同学待她很好,但是却无一人走进她的心。毕业之后都分道扬镳,不再联系。安斯远想来,自己的形象在这群同学眼中,大抵是一个被霸凌又走出困境的可怜之人吧。

没人会喜欢用自我凄惨引起他人同情的人,有一个常常令人心痛的朋友是个麻烦的事情。

别用悲惨粉饰自己平平无奇的人生,因为真正会因此痛苦的,只有本人才对。

奈何心里的郁闷迟迟得不到疏解,颜璐青是该死的,可是迟迟没得到审判。如果自己的惨痛唤不起社会的正义,唤不起法律的制裁,那就只有自己动手。

安斯远本就是一个得过且过之人,与其被过往支配,不如一下来得痛快。

在明海县,她面对颜璐青时,这样的想法一闪而逝。

其实……

心底里还是期盼,有人能站出来,义无反顾怜惜她,保护她,替她摆平一切。

干涸的眼眶,不知何时盈满泪水,一滴滴滑落,止也止不住。

她的命运从不偏爱她,安斯远的人生有太多不可求之事。

那时她出车祸卧病在床,有人劝导她,想点好的,人生还有很多意义。

比如说戈壁初升的旭日,草原翻涌的绿场,山涧奔腾而下的银瀑……有人喜欢安斯远的美貌,有人热衷安斯远的温柔,有人仰慕安斯远的能力,还有人,会无条件爱着安斯远。

她就像是蛰伏黑暗许久的困兽,在那逼仄的洞窟中,无数次窥见那转瞬即逝的光亮。伤口已然在身上愈合结痂,她有能力冲出去奔跑,她在祈求的,无非是那太阳能够慷慨偏爱地熔化她的壁垒,强迫她重见天日。

她应当有疗愈自己伤疤的能力,但是还在卑微地渴望他人的关怀。

这是安斯远给自己设下的陷阱,是她的保护色,她披着这段记忆太久,安斯远甚至自己都不想撕毁它了。

她不是在徘徊。

她是在渴望爱。

可是她如此擅长欺骗自己,她不愿承认。

事到如今,安斯远坚信不指望别人,她拿着这段痛苦记忆太久,她想要亲自撕碎,亲自毁灭——连同那个披着痛苦太久,已经和那段记忆粘连在一起、不见阳光已经溃烂的自己。

她还是自己松手了。

但是现实似乎有了转变。

有人抱住了她,即便是披着那层痛苦,安斯远还是能够感到阵阵温暖。

原来那层痛苦,这么薄吗?

根本挡不住那炽热的暖流。

……

蔡文琴的父亲头上包裹着纱布,他悲痛地伏在急诊厅外的座椅上,身旁是已经泣不成声的蔡母。

蔡文琴攥着白伊来的衣襟,歇斯底里地哭喊。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白伊来呆滞地看着宣泄情绪的蔡文琴,却挤不出一滴泪水。

女孩幽怨,呜咽着哭诉,“我们只是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我们一家只想平平淡淡的生活,为什么,为什么……”

蔡文琴的手上有姐姐的抓伤,渗出缕缕血水,都随着她的眼泪一起染红白伊来的衣裳。

白伊来她站立不动,顺承蔡文琴的情绪。

她能做什么?她做不到什么。

千百种思绪涌在心头,她都无一例外一一弃舍。脑中蓦然闪过那人的身影,白伊来自嘲。

都什么时候,怎么她还在依赖安斯远。

……

白伊来前二十多年的人生,是在蜜罐子混合着荆棘酷刑中泡大的。

父母待她极好,家里最漂亮的花是给她买的。最有趣的玩具,最好看的裙子,最昂贵的书籍,一切的美好白伊来唾手可得。

与好相对的,是父母的控制欲过度。

小学不允许她与同学玩乐,大量补习班占据所有课外时间。初中父母一对一辅导,直到上到重点高校,特地叫了阿姨在校外陪读,偶尔露面进行交涉。

白伊来不懂得怎么和别人交流,父母让她保持安静,她便素来如此。她不懂年轻人的热梗,不懂当下流行潮流,有的只是端庄优雅的典范仪态,轻声细语的温婉性格。

她印象中,同学对她说过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白伊来,你的爸妈管的好多。

从饮食习惯生活举止到课余兴趣爱好,白伊来就像是一款由家长精心设计好的程序,完成家长规划的一言一行。

不听话就要挨打,听话就会有糖果。

爸爸妈妈都是为了你好。

给一颗枣打一巴掌,白伊来便如此快乐地长大。

大学之前不会用智能机,没接触过电脑游戏,更别提所谓的短视频。白伊来所有的社会认知都来自饭后半小时的新闻联播,为了考试能结合时事。

成年后,她总是把学业放在第一,不清楚和人交往的边界,久而久之那群同伴会给予她独立成长的空间。

那时,白伊来不清楚这是他人对她的尊重,误以为自己人缘不好。

大学课堂上,她见证了很多绽放异彩的大学生,让她第一次对青春,对生命有了鲜活的认识。

父母告诉她,你应当考研,应当考公,应当有个好工作,应当爬上高地位。

“不要沉湎于低质量的社交,你还有向上的空间。”

“白伊来,你注定要成为人上人。”

她听从了父母的意愿,她的成绩是名列前茅的,她的穿搭是取材自公务员培训的,她对社会的认知是来自红色教育平台的。

白伊来该庆幸,国家是包容年轻人的,是推崇年轻人的,让她在适宜的年龄,了解到独属于年轻人的文化。

她考上研究生,在数十万内卷的大学生中脱颖而出,她站在千万人无法企及的位置,内心始终都是空洞的。

父母让她成为人上人。

可是爸爸妈妈,你们却从未教导我,何为人。

和我看到的不一样,不是诸子百家里边的具有诸多崇高思想与觉悟的伟大精神,也不是社会推崇的儒家文化中的孝悌忠信、礼义廉耻,更不是一些文学作品中女性的三从四德,贤惠持家。

新闻告诉我,人,尤其是年轻人,是姿态万千的,是热烈非凡的,是恣意昂扬的,是创新激进的。

我的理智告诉我,一个墨守成规的人,无法凌驾于自由肆意的人。我适合平稳,不适合高瞻远瞩,我适合平淡,不适合脚踏万人控指千夫。

白伊来没见识过社会底层的黑暗,父母痛斥那群人,让白伊来引以为戒。但是她有着天生携带的同理心,她忠于思考,明辨是非,在混乱又污浊的世间,对自己有了明晰的定位。

最开始,她还不知道,这个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的,是混沌的,是紊乱的,是不断地让人窒息又不断放人舒气。

当蔡文琴一下又一下叩击白伊来的胸口,她的心脏仿佛随之停滞了几下。

她似乎有点懂得,人是如何矛盾的。

真诚与虚假,高贵与低贱,正义与邪恶都是互通的,在人小小的躯体中,糅杂了更复杂的情感,小气与大方,怨慰与仁慈,憎恶与热爱都是可以并存于一颗心之中。

她总算是看清,这是谁在教导她,是谁在指引她前行。

白伊来恍然抬头,不知何时已经以泪洗面,那模糊的视野里汇聚了无数人明晃晃的身影。

是人,是人在教导她。

她应当感受喜怒哀乐,应当无畏前行,应当义愤填膺,应当潸然泪下,应当委屈置气,应当悲痛难耐。无论好的,坏的,都是她应当做的,应当感受的、学会的。

因为她是人,不是传统思想的阅读器,不是行测申论的答辩册,不是按部就班接受时代标签的工作机。

她有想见的人,她不能失去她。

她对不起她。

白伊来不清楚,她惨淡的人生经验只告诉她,她应当道歉,可她并没做错什么。

蔡文琴在哭嚎中,耗尽体力昏了过去,被护士搀扶起,自此他们一家无一幸免,都被苦难吞没。

黎玟接到通知比白伊来略迟,她同温庭之一起赶到医院,两姐妹都躺在病床上。白伊来心一横,托付黎玟照顾好她们一家,火急火燎赶去公安局。

第一次审讯裴语越,白伊来表示是熟人作案,若是追踪到安斯远的位置,请允许她和警方一同前方罪犯所在城市,能在第一时间确认丢失的物品是否准确。

警方在追查到的第一时间联系白伊来,同样还是最初负责这起案件的年轻民警,开着警车带着一名同事驱车前往明海县。

白伊来坐在警车的后座,忐忑地扣着自己的手指,身上还有没去除的血污。

她做了很多对不起安斯远的事情,安斯远很伤心吧?她也是,她什么都不懂,所以一次次伤害最看重的人。

这次她想挺身而出,想给自己一个认错的机会,想顺从自己的私心。

为爱,为情,为自由,为正义,为私愿,为大义,为她过往那曾束缚在牢笼中如今能够翱翔的自己。

为发泄那潜藏了数十年因不谙世事造成的委屈。

明海县很小,监控显示安斯远最后的身影在开展集市的公园,警察便快速驱车前往,停靠在路边,在园区内飞速寻找。

白伊来她比任何人都迫切希望找到安斯远。

当她看到安斯远举着刀,面前站着颜璐青时,心中警铃大作。

她不能让安斯远再痛苦。

安斯远,你不该这样,你不应当为我犯下的错误承担责任,没有我,你便不必漂泊在外,受到戴云霄蛮狠的威慑,更不会遇到你不想见的人。

你的痛苦是我掀开,你的癫狂是我引来。

我现在,还有机会挽回吗?

白伊来从后方猛扑上安斯远,在她触碰安斯远之前,那柄刀刃悄然落地,她用力抱紧怀里的人。

安斯远她不会伤害任何人。

酸涩从心底涌出,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令得她不能自已。

唯独眼泪,这回没有流下。

安斯远,这次,我想来救你。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