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样,偷偷拉着书架的一条缝,装作忙碌着其他事情,耳朵却竖着。
家里每发出一丝动静,余津津就心跳加速。
终于,深夜11点多的时候,边柏青回家了。
余津津赶紧从书架后面跑远,把期待消解成并不在意。
他在客厅,并没朝卧室这边走,她听力从没这么好过。
最终,在深夜耐不住毫无回应的余津津,趴在地上,悄悄拉开书架。
眼前毫无光亮,书架没像之前那样,透过对面房子的光亮来。
余津津又把书架拉开更宽的距离——
“啊——”
她吓得大叫。
边柏青长身立在书架滑轨的那段,所以挡住了没开灯房间的游离散光。
想偷窥他的一举一动,被他逮个正着。
余津津把面子栽得死死的。
黑暗遮盖了余津津的羞耻。
边柏青就是不说话。
余津津只好从地上爬起来,为自己找回面子。
她边往这边房子走,边想到绝妙的借口:
“我只想问你,广告事故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边柏青还站在书架那端,不进来:
“坏事传千里。”
但他立刻斩断了她拿来遮盖在意他的声东击西:
“不想回来还继续工作。我在外面忙一天了。”
余津津在恋爱实战上,不上道。
听边柏青说话坚决,立刻噤声。
她觉得自讨了个没趣,要转身。
“手好些了吗?”他问。
余津津猛地转头,黑暗里,看不到边柏青的表情。
“好多了。”
她有点兴奋地回,又不愿叫他听出自己连他漫不经心的一句关心都很在意。
别回头。
书架的缝,就那么敞着,余津津背对着走,像第一次那晚,她裙子上的拉链朝他敞着。
安全感中,带着强烈的忐忑。
余津津坐到了客厅里的沙发垫上,暗暗等着边柏青来找她。
可一晚了,他也没迈过这边来。
书架,成为结界。
半夜,余津津不甘心,偷偷再潜到书架前。
书架的缝宽,还是保持着她拉开的程度。
边柏青连拉开、犹疑、退出——这样的纠结都没有。
他碰都没碰。
余津津气得要哭:
说不定,自己内心戏那么多转身的时候,那个家伙就走了!
总听说夫妻吵架不能有隔夜仇——大概是因为让仇隔夜,容易把情绪酵变,让人作出怪异的举动,火上浇油。
余津津内心一冲动,跑到边柏青的卧室。
酒气里散着经典古龙水的味道,他已洗澡睡了。
闻到属于边柏青独有的气味,就勾起回忆里的味道。
——几天前,这卧室交织着她参与过的情·欲味道。
现在,她的味道消失了。只剩他自己的。
好像她不曾来过。
余津津惊出一身冷汗:她在他世界,消失的也太快!
她想到自行搬到那边,他从也不问一句,好像她天然住在那边的房子。
此刻,理智没有了,恐慌、求生占据上风。
余津津一下跳进床上,又抹不开告饶的面子,拉着边柏青的睡衣,轻晃他。
边柏青睡觉无声,喝了酒也没酒鼾,她晃得久,睡再深也醒了,可他没有任何反应。
就在余津津要偃旗息鼓的时候,边柏青蜷起了她脖子压着的胳膊。
搂着她,手却是随意搭着,漫不经心的不热情。
只要她动,他的胳膊能随时滑下来。
把人扰醒了,总要说句什么吧。
余津津硬着脸,就不提“你也不问问我,搬到隔壁去了”。
而是:
“边总,凌晨了,这是新的一天了,能谈工作了吧?我们报社的事故······”
边柏青抬起腿,余津津就出溜到了地上。
余津津觉得有点滑稽,反正已经不要脸,不如不要脸到底。
“这件事如果能妥善解决,我必须进广告部当个领导。所以,我想朝你探个底,怎么才能挽救······”
边柏青猛地坐起来,抽出一个枕头,要砸,忍住了,指着她:
“你最该挽救什么?”
余津津被他的气势吓了一呆。
他明明随时可以这样,摆足领导架势,但他这算是第一次。
余津津打了个嗑吧:
“挽救天青集团的损失······”
边柏青极不耐烦甩着枕头朝门口:
“滚!”
草?
这也算答错?
边柏青吼得怒,余津津下意识往卧室门外走。
她出去了,枕头才砸过来,飞出卧室门外很远。
草,这真要砸到自己身上,软枕头也不轻。
余津津捡起枕头,拿到那边的屋子,在床垫上枕着,难眠:
边柏青不允许走后门。
升主任的事儿,真难。
就说了,报社那群傻杯,光之靠着两片嘴唇子道个歉,不出血,怎么可能挽救这种重大事故!
她朦胧睡去时,满脑子都是干掉李主任,自己就能进入广告部搞个主任当当,正的不行,先来个副的练练手······
已经想象出自己一级、一级高升到社长。
那时和边柏青讲话就硬气了,到时候别说他想结婚,说不定她还要海选更年轻的,从此走向了人生巅峰······
第二天,余津津刷牙时,突然冒出一个灵感。
她迫不及待收拾着出门,去边柏青那边拿衣服。
边柏青这边的厨房里在嗡隆嗡隆打咖啡,焦香四溢。
余津津举着衣服快速闪到自己房子这边。
狗报社,想利用我,等着,我打个时间差和信息差!
余津津换好衣服,提着包就出门了。
快到城中村,余津津没忘记买杯黑咖。
不和边柏青早上喝咖啡了,他喝他的,她偷喝她的。
就是喝惯了现磨,速溶很恶心就是了。
珠宝店上班有点晚,何逢萍还在睡觉。
余津津进门也不客套,也不坐下,直接问:
“你今年多大?”
何逢萍揉着眼:
“25,怎么了?”
“之前都做过什么工作?”
大早上的,何逢萍没反应过来,很疑惑,但回忆着回答:
“17岁就跑出老家,先是发传单,后来有点社交能力了,就去超市卖开架化妆品。后来,人没那么土了,口音也不重了,就去珠宝店做迎宾。现在能站柜台了。干啥呀?”
余津津:
“不知道你在珠宝店的月薪,但肯定比报社的高。这样,如果今后你有进报社工作的机会,你愿意吗?”
何逢萍瞪大了眼:
“开什么玩笑?我没学历!我中专磕磕巴巴念下来,家里就逼着我结婚,我直接跑了。有点学历,我能在柜台站到静脉曲张?”
余津津很郑重:
“你没睡醒,所以我再问你一遍:如果报社底薪不高,有机会的话,你会考虑换个工作吗?”
何逢萍呆呆地望着这才第三次接触的余津津,过了会儿:
“愿意。可报社那种高大上,我连办公软件都不会。”
余津津想了想:
“我给你找台笔记本,你自己想办法学,一个月,你必须会,而且熟练使用基本操作。有个风险,我们可能会失败。”
见余津津面色郑重,何逢萍清醒了:
“我之前没有物质条件供我学那些,我只能买个二手的平板看电视剧,打发下班后的寂寞。现在有电脑学,还有进报社的可能,别说试一试,试两次我都愿意!”
不到中午,余津津找了前主任陈,要了台仓库里的笔记本。
其实,按规矩,她肯定要签个借单的,但——
不。
她想叫他看到自己的逾越。
问:
“要签单吗?”
陈朝余津津说了那些骚话后,前途波折成这样,早老实了。
讨好:
“妹妹,你要是还得快,我还不信任你?不签单,它就是个废物扔在仓库。签了单,就有人眼红,攀着啥也借,不用也使使能借的权力。满报社,都是咬咬!没有好东西!就妹妹你通情达理。”
余津津也不下车,手从车窗伸出来,笑了:
“给我放到后座。”
前主任陈赶紧把电脑放到后座,轻关车门。
稍息、立正、目送。
余津津从后视镜看着不断缩小的陈,暗想,还是主任的位置养人!
别说边柏青扔枕头了,他扔个炸弹,炸不死她,爬出来,帮她扶上主任的位子,也有其他人伺候啊!
把电脑给了何逢萍,余津津回到报社,那群“咬咬”就围攻了她。
从上到下的求情,叫她务必去趟天青集团,和边总说说。
余津津表面城府深沉,内心一草:
还和边总说说,他都不和我睡睡了。
以往,天天切磋。现在,好几天不沾她了。
大老板躬着身子,语重心长:
“小余,线上的失误已经撤销了!线下的,立刻重新刊发新的广告手册,能叫邮递收回的,全部收回了。其实,线下的广告,没人看!”
余津津偷骂:
没人看,印个屌!不如叫边哥留着,给她跑路当盘缠。
她喝了咖啡,又没有X生活,暴躁。
李主任赶紧附和大老板:
“就是,就是!小余,你比方说,你桌子上有个广告册子,你就算是掀掀翻翻,看看图画,也不扫二维码,不拨上面的电话。真要买,直接去店里了是吧?”
当着满屋子的同事,余津津一本正经:
“我扫码。不扫二维码的,是老年人拿着老年机。”
自嗨的李主任噎住了。
小高今天开了窍了,能说会道了,上前:
“姐,珠宝比较特殊,都是店里消费,很少线上消费。所以,一般人还真不扫二维码,也不大拨号码,进去逛,看到珠光闪闪的,才有感觉。”
其他人穿一条开·裆·裤:
“就是,就是。”
余津津坐到办公椅里,望着站了满地的同事,笑了:
“这么整齐呢?商量好了?跟军训方阵似的,直接去刺杀天青集团呗。跟我说,我拍板就能大事化屁了?”
很难不把这帮窝囊废和边柏青调教出来的训练有素比较。
大老板使个眼色,虾兵蟹将们出门。
再围观下去,就是看领导们怎么没脸的。
余津津喝了口不知道小唐还是冯庆梅泡的茶,喊住出门的人:
“今后买咖啡!说了多遍了!”
其实,这是第一遍······
也没人吭个不对。
大老板赶紧嘱咐。
李主任赶紧应承:
“喝咖啡,喝咖啡。年轻人不喝茶,你又是吃了洋饭的。”
瞧瞧,放个屁都有说香的,主任的位子还没坐上,已经又把余津津勾得神魂颠倒。
她苦恼的是,边柏青不好拿下,这个阴晴不定的······
谈工作他就发疯,真是伴君如伴虎。
大家还在轮番做余津津的思想工作。
余津津拍了桌子,制止废话。
她站起来,对着大老板:
“社长,怎么老绕来绕去的?人家天青吃了亏,我们不拿出实际态度,光拉白屎蛋子?第二点,我不干职责外的活,除非我在广告部,还是领导,代表部门出征。”
就故意把话说得粗俗。
少他妈拿姥子当糯叽叽!
美女没脑子,早死的更快了。
鉴于余津津态度坚决,领导班子们去会议室紧急会议。
领导们很会找台阶:
首先,天青集团是因为有余津津的关系,投了巨额广告,所以她是功臣;
其次,不是广告部,代表广告部解决事故,师出无名。她提主任的职务,是为了工作开展。
最重要的,先解决,根据成果定夺她主任职务。
伤害了在任主任李主任的感情,他黑着脸。
余津津一听,草你们大爷的咬咬们,第三点完全画大饼,最后肯定又叫这群咬咬翻脸不认账。
听到商量结果,余津津拉拉个脸。
大老板急眼了:
“你给个态度。”
余津津:
“第一,小高是重大事故,出局。”
李主任也急了:
“小高跟你一样,是正式工,开不得。他爸是······”
余津津作个打住的手势:
“是调离广告部。每个人都会犯错,但要看犯错后的解决态度和策略。他不行。为什么不行,你们有数。”
她不屑:
“他爸?我不知道当代中国还有世袭制吗?他爸这么厉害,解决掉他犯的错啊,能吗?不能,靠边。换个活,做什么不是做?”
大老板和李主任,被余津津的思维清晰和敢想敢说,惊住了。
余津津静静看大老板在她办公桌前走来走去
李主任盯着大老板的脸色,又瞄余津津。
大老板惊叹:
“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你考虑的太简单······”
余津津没所谓,忽然就记起了第一次采访边柏青,他把人晾着,根据自己工作节奏,一个接一个的解决。
Copy!
余津津拖过键盘,稀里哗啦敲新闻稿。
大老板又重复“调岗没那么简单”的裹脚片子话。
余津津敲完字,不咸不淡:
“领导的哪件事简单了?”
“小高调了,他的活,谁来?”
“有岗,就有人。”
草,废物走了,抢工作的排队!
余津津:
“什么内部处理没有,谁爱朝天青张嘴,谁就去。”
想到昨晚一提广告事故的事儿,边柏青恼得扔枕头,余津津移花接木:
“去了干咧咧,人家扔个铁锹出来,拍烂咱们的红口白牙。”
下午,和领导交换了调岗小高、签字余津津调动意向书,报社人马就杀到天青集团了。
很久,很久,不以正式的工作面目对着边柏青了。
余津津有点激动。
是得激动——
叫边柏青在无人的角落,一脚蹬地上了。
她牛逼轰轰了一天的气势,叫边柏青黑着脸碾压了。
他依旧是那个不死心的问题:
你最该挽救什么?
余津津,又答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