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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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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客居他乡,何太后的妆容衣饰却丝毫不见马虎。

绛罗褙子,纱罗大袖,霞帔边缘还缀着名贵的珍珠,与颈间的水晶项链、头上的镂金凤簪交相辉映,相得益彰。

只是她仍是一副阴冷晦暗的脸色,穿戴的再华丽也只是一堆破铜烂铁装在了漂亮华贵的锦盒里,该难看还是难看。

甫一进来,何太后的眼睛便钩子一样看过来,盯着萧沅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阴鸷冷厉的像条随时会缠上来的毒蛇。

“你和你那个狐媚的娘一样,还真是有命呢,听说那姓凌的对你不错,只你别忘了,你姓萧,哀家把你嫁过去,是让你劝着他不要跟朝廷作对,你倒好,教唆着他趁火打劫,落井下石,不过半年,他北幽吞并的州县已有三十多个了,你该当何罪!”

何太后越说越怒,手杖在地上重重一杵,头上的凤簪和脸上的赘肉都跟着晃了几晃。

萧沅莹知道自己的处境不妙了。

她来时就想过何太后会刁难自己,但迫切想要见到萧承的意念让她忽略了这些。

她忽然觉得有些怕,一股冷意从脊背处窜上来,直冲脑门,却仍带着一丝期望问道:“既是太后诓我来的,那是不是皇兄他根本没病?”

萧沅莹小心翼翼看着何太后的表情,多希望她能点一下头,或者说一句“是,没病。”

但她再次失望了。

听到问萧承,何太后的阴冷的脸色现出一丝裂痕,有些垮塌,却仍直挺着脊背道:“这跟你没关系,他从前护着你,是因他淳厚,如今你吃里扒外,忘恩负义,还有什么脸面提他?”

“你爱怎么说便怎么说吧,我不想辩解。你只告诉我,皇兄他到底有没有事?”

做为一个眼中钉,肉中刺,萧沅莹真是心累了。

“放肆!”何太后大怒,紧走几步,扬手便打。

萧沅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躲了过去。

随侍在旁的宫女不敢白白杵着,赶忙上来劝道:“太后,消消气,仔细手疼。”

“你们都是死的?”何太后气得脸都扭曲了,哆嗦着道:“没教养的丫头,敢忤逆哀家,去把她的嘴给哀家拧下来!”

虽则何太后威势拿得十足,但逃离京城这么久,形势不见丝毫转圜,地盘反而越丢越多,是以不光是外间的臣子、侍卫离心离德,就连贴身服侍的宫人也开始疏懒懈怠,人心浮动。

几个宫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奈中带着些许的不情愿,磨蹭着上前,有的拧萧沅莹的胳膊,有的作势掌嘴。

萧沅莹才不会束着手挨打,她毕竟跟南雁平学了几招功夫,虽是个花架子,唬几个宫女还是可以的。

简简单单的几招闪躲勾腿冲拳,便把几个宫女打得呲牙咧嘴,痛呼连连,再也不敢近她的身。

何太后没想到萧沅莹还会这些,气得发晕,指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扔下一句:“好,好,你厉害,你能耐,哀家就把你关在这里,不给吃不给喝,看你能撑几天,大梁就是完了,也要让你陪葬!”

何太后带人走了,空荡荡的屋子又恢复了死寂。

萧沅莹浑身虚脱,瘫坐在地上,泪水夺眶而出。

说不清楚是懊悔,还是沮丧,亦或是绝望。

心里乱成了一团,彻底没了主意。

就这样木然坐了不知多久,外面的月亮都隐进了云层里,屋外忽然传来几声低语。

萧沅莹回神,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却见有人从门缝里塞进来一个物什,忙站了起来。

因跪坐的时间久了,差点摔倒,待踉跄着走过去,才见是一盒素饼。

居然有人给自己送吃的。

萧沅莹从门缝向外张望,借着远处飘荡不定的宫灯,见是一位容色秀雅的宫装女子,却是萧承身边的李婕妤。

萧沅莹回宫住的那段日子,经常在萧承的勤政殿遇见她,是萧承为数不多的几个妃子之一。

“李婕妤,是你吗,我皇兄到底怎样了?”萧沅莹难掩激动,急忙问道。

李婕妤一脸的惊慌不安,竖起食指嘘了一声,左右看了看,小声道:“公主,我贿赂了两个看守,偷偷给你送点吃的,你将就着吃吧,看样子,太后娘娘是铁了心要你的命了,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盼着皇上能清醒一些,亲自下旨救你。”

萧沅莹的心再次坠入谷底,颤声问道:“皇兄他……怎么会这样,太医是怎么说的?”

“皇上自继位后,呕心沥血,殚精竭虑,仍不能挽回国之颓势,本就掏空了身子,京城失陷后,一路上颠沛流离到了这,朝中大臣互相攻讦龌龊,朝廷大军又节节败退,皇上这是活活给气病累病的。”李婕妤说完擦了擦眼泪,将一个水囊从门缝里递进来,又望了一眼四周道:“我不能再耽搁了,我得走了,我明日再想办法给你送吃的。”

萧沅莹愣愣地注视着李婕妤消失在夜色里,心里也是百感交集。

自己当初在宫中只停留了两个多月,和这李婕妤交情也不深,危难时刻,竟是她冒着风险来帮自己,也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报答她的恩情。

虽然饿了一天,萧沅莹却吃不下东西,拿起水囊来想喝口水,却触到一个坚硬的物什,心中一动,忙拿起来,借着外面微弱的光亮一看,十多寸长,通体乌黑,竟是把匕首!

萧沅莹一惊,急忙收起来藏在了怀里,心里咚咚直跳。

心想,李婕妤已经做了她所有能做的,自己也不能灰心丧气,就是死也该想办法见皇兄一面。

萧沅莹喝了口水,强迫自己咽了半张素饼,而后靠着墙壁眯了一会儿,再睁眼时,天光已大亮。

萧沅莹觉得恢复了些力气,开始仔细琢磨该怎样逃出这间屋子。

门是不用想了,外面是用铁链锁着。

窗户是和合窗,一推即开,但外面用几根木条钉住了。

萧沅莹透过窗纱看了半晌,觉得木条不是很厚,又掏出匕首从缝隙里伸出去比划了一下,心里有了主意。

堪堪又熬到天黑,月上树梢,李婕妤又隔着门递进来两个馒头。

萧沅莹逼着自己一口一口吃了,开始闭目养神。

直到四更天的梆子声响了,估摸着外面的看守困得睡着了,方抽出匕首,从窗户的缝隙伸出去,去割那钉窗户的木板。

皇帝妃嫔们用的东西都是上好的,无论是吃的还是用的。

李婕妤送来的这把匕首,十分锋利,只来回几下,轻轻的咯噔一声,一条木板已经断了。

萧沅莹心中狂跳,又如法炮制,割断另外几根,再轻轻一推,夜晚的幽凉与暗沉便闯了进来,她能出去了!

萧沅莹收起匕首,翻窗而下,虽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动作却又稳又快。

穿过走廊,绕过熟睡的看守,迅速逃出了关押她的院子。

这是她第二次在夜里独自走路了。

上次是和凌唯州成亲那晚,虽然害怕,但好歹知道大概的方向,心里有底。

这次却是毫无头绪,没头苍蝇一样,乱寻一通,几次差点撞上巡夜的侍卫,全靠夜色掩了过去。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萧沅莹急得要命,黑暗中辨不清方向,连寻了几个院落都是漆黑一片,不敢擅进。

正不知该怎么办时,忽然闻到一股药味,浓重苦郁,扑面而来。

不由顺着药香味寻去,果见一个院落内有光亮透出来。

萧沅莹大着胆子走了进去,见廊下伺候熬药的宫人都或靠或坐地打着盹,心中稍安,径自进了屋内。

微暗的宫灯散着柔和的光,入目一张宽大的床榻,一个面色腊黄,瘦得脱了相了男子闭目而睡,却不是萧承是谁!

萧沅莹的心仿佛被剜去了一块,扑到床榻前,握了萧承的手,泪水汹涌而出,一串一串地滴在了萧承枯瘦如柴的手上。

他是帝王啊,竟然病成这个样子,床前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你们为什么这样待他,凭什么这样待他!

那个老太婆,有力气有心思抓我过来,却不管自己的儿子,何其冷血!

皇兄就只是她巩固地位享受荣华的工具!

萧沅莹压抑着哭声,嗓子里像堵了一团棉花,几欲晕厥。

她日夜兼程赶到池州,本就没休息好,这两日又担惊受怕,更是没睡,此时见到萧承这个样子,只觉痛不欲生,默默地哭了半日,竟然睡了过去。

朦胧中有人轻柔地抚摸她的脸,萧沅莹不禁猛然惊醒,果真看到是萧承醒了过来,不由喜极而泣道:“皇兄,你醒了,你觉得怎样?”

萧承点头,微笑道:“你怎么来了?”

萧沅莹看萧承脸色潮红,怕他有什么闪失,欲叫太医进来,却被萧承拦住了。

“妹妹,不要叫太医了,我要走了,有几句要紧的话同你说。”

萧沅莹听了大恸,哭道:“哥哥,哥哥,你别这样……”

萧承道:“别哭了,我走其实是解脱,只是不放心你,一直撑着,感谢上苍让我能再见你一面,我说的话,你一定记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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