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不到四小时就是崭新的一年。

黎梧结束一天的忙碌，这会儿坐在热闹的食堂边看节目边吃饭，等待新年的到来。

其实每年跨年都大同小异，除了训练还是训练，晚上大家会聚在一起吃吃饭聊聊天，坐等零点，没太多新意。

今年也大同小异，只是周围没有队友，没有家人，而是剧组的人。

精确到个人的话，艾森、赵思源和彭斐。

四人一桌，面前放着热气腾腾的火锅。

火锅是好吃的，就是气氛有点怪。

电视里的跨年晚会已经开始，音乐响起的同时，黎梧把筷子伸向火锅，可尖端还没触及到汤底，三双筷子就已经伸进去，接着面前的盘子就堆满了肉。

黎梧拿着筷子呆愣几秒，缩回手。

三个人面带微笑齐刷刷看着她，无声的给她递眼神：吃吧。

笑容明明很正常，但在这种氛围下，硬是变得十分诡异，能吃人。

一段记忆突然从海马体深处跳出来。

还在录恋综时，就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只不过当时的齐凯星变成了彭斐。

不是吧，不是吧。

不会同样的情况又要经历一遍吧！

她可再也不想端水了，累。

就在她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到最优解决办法时，江云峰就敲敲杯子起身：“我简单说一句，在座各位能聚到一起就是缘分，过去的这些天诸位辛苦了，在新的一年希望大家砥砺前行，票房大卖！”

“票房大卖！！”

众人几乎异口同声，举杯共饮。

黎梧松了口气。

谢天谢地谢导演，给她时间想出办法。

可杯子还没放下，江云峰又把杯子斟满，还敲了敲。

“铛铛！”

江云峰：“我再宣布一件事。”

黎梧喝到一半，听见他的话，总觉得背后凉风阵阵。

像一头落单被狮群盯上的羊，恐惧感席卷全身。

回头就发现江云峰正带着笑容注视这边。

黎梧：“！！！”

她哆嗦一下，赶紧转身，把剩下的喝完，杯子搁在桌上。

冷静冷静。

只要不看，就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

嗯，就是这样。

但如同学生时期老师点名回答问题，谁把脑袋埋得最低，谁就会成为那个幸运儿。

黎梧就是那个幸运儿。

江云峰手指黎梧，语气中都带着笑，像捡到了宝：“欢迎我们的女主角兼动作指导，黎梧！”

掌声、欢呼声此起彼伏，瞬间响彻食堂。

可对于黎梧而言，

安静，

特别安静，

周围安静的只剩下大家和自己的呼吸声。

她能看到这些人的脸，他们张嘴笑的样子，鼓掌的样子，都能看见，可就是听不到声音。

而他们的动作也像是被调慢了数倍的电影，一阵一阵播放。

黎梧极缓的转过头，背对大家，拿起筷子，目光滞涩地往嘴里塞了口肉。

嚼啊嚼。

不知过了多久，黎梧觉得自己离开了椅子，她自己站了起来。

耳边的声音渐渐回笼，她转头，冲大家点头微笑。

机械地说：“以后请多关照。”

江云峰很满意地笑笑，手在空中摁了摁：“好了，继续吃吧。”

重新落坐后，黎梧跟江云峰对视，他点了下头后，就不再看这边了。

该来的早晚会来，这话简直是真理。

从她不再是主力的那一刻起，便一切皆有可能了。

《空中芭蕾》讲述的是一个叫柳真的男生，即便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依然坚持，与女主相互扶持，并最终站在世界领奖台的故事。

虽然是救赎的套路，但现在体育题材大热，电影上映后肯定会有大批观众。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那次江云峰见了她之后，真的会去找队内领导说他的想法。

队领导甚至都没让于姗参与，直接点头批准，同意黎梧参演电影，完全不考虑她其实是个运动员而不是演员。

接到通知时，彭斐都觉得惊诧：“队里这是什么意思？”

黎梧耸肩：“还能是什么意思，放弃的意思呗。”

不过想想也是，主力都不是她了，她干嘛去，重要吗？

不重要。

可她还是去找了江云峰，毕竟自己没有任何表演经验，得跟他说清楚，看他是不是再考虑一下人选。

当时正好拍少年柳真被展现精湛跳水技巧的一幕。

江云峰手持对讲器，拍拍她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没事，黎梧，你就放心大胆演，我看好你。”

我不看好我自己。

黎梧还是不敢想，继续问：“您就不怕我演砸，好好的电影票房不在？”

可江云峰拍着胸脯保证：“就没有我教不会的演员！而且艾森会带你，不用担心。”

黎梧惊讶：“什么？”

然后就喊了开始。

她眼看队里的小将从十米台跃下，翻腾旋转，犹如在跳空中芭蕾，最后如一枚针钻入水中。

江云峰喊了“卡”，一条过。

他指着屏幕回头看自己，虽然不说话，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黎梧没再说什么，她明白，这事逃不掉的。

她放下筷子，视线无意中扫过艾森。

他正用筷子一下下戳着面前的肉，薄唇抿起，眉头微蹙，看起来兴致不高，甚至还有些不悦，刚刚还不是这样。

黎梧哼了一声，把视线移开：神经。

重新注意到盘子里的肉，怎么看怎么碍眼。

她懒得端水，破罐子破摔，把盘子里的肉夹回给他们，咬牙切齿：“谢谢，我不吃肉。”

三人：“？？？”

刚还吃了不少呢。

彭斐见状下了点油麦菜：“肉吃腻了吃点菜，营养均衡。”

不等黎梧说什么，“啪”的一声。

艾森将筷子拍在餐盘上，拉着黎梧起身：“跟我过来。”

黎梧愣住，还没反应过来，屁股就已经离开椅子，人也被拉离餐桌。

赵思源：“艾森老师，你……”

两人的背影让他把后半句咽下，转头看彭斐：“这什么情况？”

彭斐也不懂，耸肩，用公筷搅了搅锅里的菜，捞出来放在赵思源餐盘上：“你也吃点。”

·

被拉着到了门外，黎梧才成功甩开他的手，揉着手腕，气呼呼地往回走，却又被拦住。

她没好气地瞪着艾森：“你干嘛？”

艾森挡住她的路：“你同意了？”

黎梧想走，可她走哪里，他就当哪里，只得站定，有些气急：“什么同不同意？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艾森蹙眉：“我说拍戏，当主角。”

黎梧放下手：“你不都听见了？”

艾森：“那你就没想过拒绝吗？”

黎梧：“我说什么有用吗？”

她现在有什么地位说这些，还有人肯用她就不错了。

两人的谈话被电话打断，看清来电是谁，黎梧示意他先回去，不要继续说了：“小曦，怎么了？”

见艾森没有要走的意思，挥手示意他离开：走啊。

但艾森无动于衷，甚至一副“我就在这等你打完”的架势。

黎梧翻个白眼，推着他往里走。

等把人推回食堂，这才松了口气，对着电话：“你刚说什么？”

聂晨曦：“你在干什么，都没听我说话。”

“我在处理麻烦。”

她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彻头彻尾学了一遍。

聂晨曦听完拳头都硬了：“怎么能这么对你！”

“对啊，你说队里怎么就能这么对我！”黎梧厉声，但接着压低音量，“你知道吗？我得知消息的时候差点气晕过去。”

聂晨曦叹了口气：“听着就上火，但队里会不会另有安排？”

黎梧：“安排？不这不安排让我去拍戏了，还把我丢个一个助教，让我自生自灭。”

聂晨曦沉默半晌，道：“真的梨子，我觉得队里不会对你不管不问的，也许……”

黎梧：“怎么，还会有什么大计划啊？寝室也给我换了，难不成是必先苦我心志劳我筋骨？”

“咋可能，不可能的，都给我甩出来拍戏了，分明是不想培养了。”

聂晨曦太了解黎梧了，两个人小时候一个跳水队，当时她就比同龄孩子更刻苦认真，天赋也高，对跳水的热爱甚至高于生命。

如今被贬下来，心里肯定不好受：“别上火了，等过了这阵子，本来这次锦标赛你也参加不了，而且教练又没说不带你。”

她尝试转移话题，免得这人一直沉浸在悲痛之中：“对了，你跟艾森……”

黎梧立刻打断她：“停，别提，提他我闹心，你要是真想安慰我，说点别的。”

聂晨曦：“那……明天你有什么安排？要不要出来玩？”

黎梧：“明天……明天元旦了啊？”

聂晨曦：“对啊，你应该放假吧，那出来呗，我们去滑雪，怎么样。”

黎梧透过玻璃门向里看，正好迎上艾森的视线，赶紧移开，往远了走：“明天不知道，如果不需要拍戏的话，应该可以。”

“不过，你说我一点基础都没有，怎么可能演好。”

聂晨曦：“黎梧，这都不像你了，我认识的那个自信开朗乐观积极向上的黎梧可不会说这样的话。”

黎梧：“那她会说什么？”

聂晨曦学着她的口吻，说：“这世界上还有比跳水更难的事？不就是拍戏么，小菜一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