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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往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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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弟情分?艾藜心里冷笑,现在是硬的不行打起感情牌了吗?

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口,艾藜才状似无奈道:“我只是告他诽谤,最多关个十几天,罚点钱,但是他犯的其他罪不是我说不告就不告了的,警方已经介入了,该怎么判我想律师应该也有和你说过。”

林凌其实心知肚明,但她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此刻也顾不得许多了,语气急切道:“妈知道你现在在京市工作,肯定认识很多大人物,你帮帮棋伟,我们找最好的律师,或者托点关系也行,钱……钱我和你爸商量好了,到时把房子卖了,不够的话,你,你再出点就当爸妈向你借的,小藜,你有办法的对吧?”

“妈!”艾藜冷不丁地打断林凌的话,深棕色的瞳孔散发着冷意:“艾棋伟犯罪的证据是我提交给警方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林凌焦躁的心被这一盆冷水兜头淋下,当下也冷静下来了,她颤抖着唇只不断重复着一句话:“他是你亲弟弟啊!”

“你还是我亲妈呢!”不带温度的语调回荡在包间内,艾藜带着些怨恨的眼眸看向林凌:“你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可笑吗?你这么急着保护艾棋伟,不惜为了他卖房子、求我,真的很讽刺!”

“棋伟是艾家的独苗,为人父母的都是护着孩子的,你能不能体谅下做妈妈的苦心?”林凌被艾藜怨恨的眼神刺激到了,她带着些心虚低头避开,却又不甘心地为自己辩解。

“为人父母?”带着轻蔑笑意的声音从喉咙底部闷闷地传出来,艾藜静静地看着对面这个有些陌生的女人,第一次问出多年来埋藏在心底的话:“我被亲生父亲殴打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为人父母?”

“你……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怎么还记着。”林凌躲闪的眼神飘忽着。

“看来你是忘了,我帮你回忆回忆吧。”艾藜嗤笑出声。

什么时候开始反抗的呢?具体时间已经记不太清了,第一次反抗是在小学吧。

施暴者的怒火总是来的莫名其妙,不需要任何理由,艾藜想,也许父亲就是厌恶母亲的,厌恶到即使是一句日常的话语都能招致一顿毒打。那天林凌不知道又哪里惹怒他了,他不由分说地就破口大骂,林凌不敢多说什么,默默地起身进了厨房,外边艾丰还在不依不饶地咒骂,姐姐艾清清被吓得哭了起来。

看着这日复一日的吵闹、哭骂,艾藜突然感到极度厌恶,她冷冷地看着艾清清,问:“你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

话刚说完,“啪!”地一声,艾丰的巴掌狠狠地落在艾藜右脸上,耳边传来一阵阵嗡嗡的低鸣。艾藜侧着脸,斜眼瞪着艾丰,没有感觉到疼痛也没有丝毫恐惧,眼底只有滔天的怨恨。

“你瞪什么?长本事了啊?我让你能!让你能!”像是威严被猎物无视了的猎豹,艾丰的巴掌伴随着咒骂声狠狠地落下,艾藜始终维持着同样的姿势,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眼前施暴的男人,紧握的双拳发白,咬紧的牙关颤抖着,不躲不避,强忍着愤怒的泪水。

林凌听到声音出来,眼看着拉不住男人,急忙打电话叫来艾丰的几个结拜兄弟,即使被人驾着男人仍然恶狠狠地想要上前。

林凌硬拉着艾藜走出门外,低声说着:“你这孩子怎么不知道跑啊,你想让他打死你啊,跟我走!先去你外婆那躲一阵子,你爸现在在气头上,你待在这里会没命的!”

“你给我走试试!看我不打断你的腿!你他妈现在还靠老子养活呢就那么本事了,等你长大了我是不是要看你脸色啊!”那边艾丰还在挣扎着要冲过来。

下一秒,艾藜突然疯了般挣脱林凌的手冲到艾丰面前嘶吼着:“有本事你就现在打死我!就你这种人,没本事就知道打老婆打孩子,靠你这种人养我都觉得丢脸!”

说完,她对着追过来的林凌吼道:“你为什么不离婚!为什么要让他打!明天就去离婚!马上离婚!不然我不会再……”

话还没说完,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艾藜瘦小的身体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失去意识,而她父亲手里拿着厚重的木头椅子还想往下砸,叔伯们赶紧死死抱住他往外拖,一边控制住发狂的艾丰,一边抱起艾藜送往医院。

这一砸将艾藜砸出了中度脑震荡,在医院做完脑部CT后,由于没有钱,林凌将挂着点滴的艾藜送到了外婆家。

被一阵阵的呕吐、头晕折磨累了的艾藜根本无法入睡,却又无法完全清醒,就这么迷迷糊糊地半昏迷着。

外婆早已哭红了双眼,一边轻轻地为她掖好被角一边低声地责备林凌:“我当时就不应该让你们带走她,阿丰是多残暴的一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怀着老大的时候,肚子都八九个月了他还对着你又踢又打的,我就知道小藜去了没好日子过……现在打成这样你说要怎么办哟,万一孩子有个后遗症什么的,万一给打残了,我告诉你,我死也要把他送进地狱!”

昏睡中的艾藜仿佛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眼泪像决堤的雨水般顺着眼角不断滑落到枕头上。

“我也没想到这孩子突然像发了疯一样,拉都拉不住,明知道他爸还在气头上,还一直顶嘴,我……”林凌还想辩解几句,却被外婆突然提高的音量打断。

“换谁谁不疯啊?我养的好好的一个娃娃,在我这边吃饱穿暖的,自从被你们领回去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你们夫妻俩天天那么闹腾,不疯也给逼疯了!”气愤地说完,老人喘了口气,哽咽道:“这段婚姻是你自己选的,受了这么多年罪你也不是没有后悔过,当初你想离离不成,现在又多了三个孩子,离了孩子也可怜,但是不离……”说到这外婆忍不住抹了抹眼泪,语气颤抖着问:“那是人过的日子吗?”

是啊,命运是不公的,但是最无辜的难道不是孩子吗?毕竟他们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如果不拼尽全力挣扎,怕是一辈子都摆脱不了这黑暗的泥沼。

这次反抗并没能带来什么实质性的效果,外婆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自从这次被打后,艾藜便患上了神经衰弱的毛病,一听到大点的声响便会受惊。

而林凌,在风波过后没几天,就听从叔伯们的劝说回去了,艾丰也一再保证不再动手,虽然这些话她听过无数遍,明知道不可能的,但是不回去又能怎样呢,毕竟家里还有两个孩子需要照料,毕竟婚姻还得继续下去。

艾藜想不明白,为什么不离婚,更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叔伯婶母们都叫她要原谅父亲、要忍,责怪她不应该和家长顶嘴胡闹。

在外婆家养病的一个多月,她以为自己终于可以逃脱那个所谓的家,回归平静了,但艾丰的到来无情地打破了她的幻想。

那是一个秋日的傍晚,躺在床上小憩的艾藜听到了院子铁门被打开的吱呀声,莫名的不安让她缓缓起身,蹑手蹑脚来到窗户旁垫着脚尖偷偷向外望去,当看到艾丰的脸时,艾藜慌张地往后退着,听着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弯腰跪在地上一骨碌钻入床底,双手抱膝蹲坐着,小小的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一一眨不眨地盯着房门口。

艾丰是来带她回家的,林凌和外婆跟在他身后走进了房间,找了一会儿终于发现躲在床底的艾藜。

磨了边的皮鞋在床前来回移动着,艾藜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裤腿,耳边响起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艾丰蹲下身,露出的笑衬得那张颧骨凹陷的脸有些瘆人,他刻意放低声音道:“小藜,爸爸来接你回去了,爸爸以后不会再打你了,你快出来,过几天你也要开学了,乖乖跟我回去吧。”

不论父母如何劝说,艾藜始终一动不动地躲在床底,不哭不闹,只是拿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人。

“阿丰,你看孩子现在还怕着呢,要不你们就先回去吧,让孩子多住几天,等她身体再好点了,我帮你们劝劝?”外婆怕再吓坏了孩子,赶忙打圆场。

艾丰已经失去了耐心,冷哼一声,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忆停在这里,艾藜抬眼看向林凌,问:“你还记得当时自己做了什么吗?”

看着丈夫走远了,林凌一把将艾藜拖出床底,狠狠地踢了她一脚大声责骂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啊?闹别扭也要有个度,有你这样被打一下就不回家的吗?你外婆都70多岁了,她还能养你几年啊?你明天给我自己滚回来!我告诉你艾藜,明天你要是不回家,你就不用回来了,外婆这边你也别想待着,你给我出去外面睡大街去!”

“哎呀,你别吓到孩子了,她身体才刚好点。”外婆见艾藜圆睁着双眼,拼命挣扎想要挣脱林凌的双手,赶忙将她拉过来护在身后。

“哼!”林凌别了艾藜一眼,气愤地踱出房间。

”哐!“听到院门被用力关上的声音,艾藜心里一颤,双肩不由地一抖。

她不想回去,也害怕再见到艾丰,而对于母亲林凌,她心中还有着恨,恨她为什么不帮自己,恨她为什么要带着自己重回深渊。

但是她刚才的话让艾藜无法反驳,是啊,她还小,而外婆已经年逾古稀了,她不能拖累外婆,那个家,她是不得不回了。

隔天,艾藜早早地吃完晚饭,拿着外婆收拾的几袋零食,强忍着泪水走到门口,外婆苍老的手扶着铁门,冷风吹红了她的眼眶,”孩子,回去慢点走啊,外婆就不送你了,回去后乖乖的不要惹你爸妈生气知道吗?“

”婆婆……我走了,我会常回来看您的。”艾藜哽着声音道别,她告诉自己不能哭,不然外婆又要跟着哭了。以往每次母亲带她回来看外婆,走的时候她都哭闹着不愿意回去,外婆也跟着哭,直到将她送到村口,走了好远,艾藜回头还能看见外婆孤零零地站在村口那颗老榕树下。

“哎,我们小藜最乖了,快回去吧孩子,不然天要黑了。”见她一步三回头的样子,外婆不忍地朝她挥了挥手。

艾藜不舍地看了眼外婆,挪着沉重的双脚往前走去,直到回头再看不到那熟悉的身影时,终于呜咽着哭出了声,就这么一路抹着眼泪往回走。

直到今天,她仍然记得那天的风,那么刺骨,还有那条被泪水模糊了的小路,渐渐暗下来的天色仿佛一张黑色的网,慢慢地朝她掩来。所以她讨厌秋天,尤其讨厌秋日的傍晚,那样的萧瑟寂寥让她的心沉到了谷底,只余悲伤无边无际地泛滥。

那天回去后艾藜没有说一句话,将自己关在房间内,蜷缩着躺在小床上,泪水止都止不住地流,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从那天起,艾藜明白,只有自己强大起来,才能摆脱这个家,所以她发疯般地努力,中考填报志愿的时候,选了离家最远的寄宿高中。

在高二那年暑假,林凌在一次和艾丰的争吵中挥刀割腕了,邻居们纷纷赶来将血流不止的人送往医院,及时保住了她的命,艾藜看着呆坐在血泊中的父亲,心里毫无波澜,没有害怕或者悲伤,甚至连恨都没有,她只是冷冷地看着眼前杂乱的一切,静静地坐着。

为什么如此冷漠?饱受头疼折磨的那几年,生理和心理已经满目疮痍,父母日复一日的争吵、打斗,让艾藜在初一那年患上了抑郁症,她谁也没说,当自杀的念头一次次地浮现在脑海里,她只能强迫自己想想外婆,借助药物和不断的自救,病情得到了些微改善,但是她的性格却变得格外冷漠,不再有大喜大悲,家里发生的一切不再能影响她。

唯一不变的就是要逃离这个家的念头,只有逃出去,她才能重生,因为除了自己,谁也无法拯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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