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干实习生没出去，但也没躲远，就聚在一间能听到声音的值班室听动静。

病人家属一直在大声叫嚷，连气也不带换的，话都没断过，中心大意围绕着黑心医院坑病人钱展开，大声的谴责中夹杂着医生们的解释和劝说，但从病人家属越来越激动、越来越高昂的声音来看，解释没有一点用。

值班室的门咔哒一响，又一群人涌了进来，是刚刚在事发现场的小护士们，被医生们赶回来的，因为病人家属看起来越来越激动，好像要动手。

实习生们听说可能要动手，都紧张起来，有人问：“保安呢？来了吗？”

“有人叫了，但不知道什么时候来，赶不赶得上。”小护士们也很着急，开了道门缝偷偷往外看。

姜深雅也过去看了一眼，但这值班室离事发地有些距离，什么也看不到。

发生纷争的地方纠缠在一起的声音越来越多，姜深雅都听不清那边在说什么了，她只能从一团乱的声音里分辨出有人说了一句：“别动手！”

骚乱更剧烈了，看来真的开始动手了，纷乱之中，姜深雅突然听见有人大喊了一声“赵医生！”她心头一拧，赵医生是她目前科室的带教老师！

姜深雅来不及多想，推门冲了出去。

赵医生被病人家属踹了一脚，脸上也挨了几下，医生和保安紧紧抱住病人家属的四肢，四个人都拖不住他，柯医生赶紧扶着赵医生，把他带离这块地方。

姜深雅出门没两步就看见柯医生扶着人过来，赶紧上前帮忙，值班室一群实习生和小护士跟着跑出来。

“那边还乱着呢，你们别过去。”柯医生嘱咐了众人一句，才对姜深雅说，“深雅你跟着我，送赵医生去检查一下。”

姜深雅忙点头。

一阵忙乱过后，医闹终于平息了。赵医生因为受伤，暂时休息，姜深雅被他托付给了同科室的柯医生。

柯医生对着她感慨：“你真是倒大霉了，竟然被转给了我。”

听见他自嘲，姜深雅顺势接了一句：“师兄你虐待实习生吗？”这一问当然是开玩笑的，事实上，柯医生在实习生里风评很好，因为他年轻好说话，脾气好没架子的带教老师多半会受学生喜爱。

“我可没有。”柯医生耸耸肩，“不过实习生们都说，跟着我的基本只学会了一项技能——摸鱼。”

姜深雅不相信，毕竟目前这个科室是个非常忙碌的科室，摸鱼的难度有点高。

医闹的事很快传遍整个医院了，连张青鹤也发消息跟姜深雅打听。但姜深雅实在不知道太多，她轮转科室才没多久，于是她跑去找好说话的柯医生打听。

柯医生告诉她，那个病人家属的母亲有冠心病，之前胸闷胸痛的时候都没在意，等来看病时，已经出现衰竭症状了。之后好几年一直在想办法控制，但一直无法根治。

‘治疗’二字就像不可阻拦的吞金兽，挣到多少钱都必须投进去，而且这只吞金兽的胃还是个无底洞，这样的日子没人知道要过多久，黑暗无边，没有尽头。

除非......病人死了。

这样的故事医院好几天就有一起，姜深雅并没有多放在心上，只是听见时有些唏嘘，所以吃饭的时候说给了苏简简听。

苏简简在听见‘冠心病’这个词的时候，手一抖，瓷碗掉在桌上，发出一声清冽的脆响，吓到了一边的服务员。

“怎么了？”姜深雅也吓了一跳。

“没什么，没拿稳。”苏简简笑了笑，接过姜深雅的话题，“冠心病......不好治吧。”

“嗯。”姜深雅说，“确实不容易治，但也有方法控制，比如可以做支架、搭桥，吃药，不过病人家属医闹多半也不是因为治疗的事。”

“花了太多钱和心血，却看不见效果，这种感觉不太好受。”苏简简筷子搅和着空碗，似乎有些走神，“明知道不会有效果，却还不得不坚持，更不好受。”

姜深雅注意到了她的异常，问：“简简，怎么了？”

“没什么。”苏简简回过神，笑嘻嘻地说，“深雅姐姐轮转到心内科了吗？这个科室很忙吧？”

“是啊。”姜深雅叹了口气，预感到自己之后不会有太多和苏简简一起吃饭的时间了。

知道自己喜欢苏简简后，姜深雅有心想试探一下苏简简究竟喜不喜欢自己，苏简简自从收到姜深雅给的‘守护蛋’，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开朗了，甚至比她们刚认识的时候看起来还活泼，姜深雅希望她能一直有这种状态，因此非常谨慎，不打算轻易问出口。

再加上姜深雅轮转科室后一直过上了加班加班再加班的日子，弄明白‘苏简简喜不喜欢我’这件事不得不暂时搁置下来。

自从带教老师变成柯医生，姜深雅的排班就跟着他走了，夜班时间也跟着调整。心内科的夜班很累，而医生肯定比实习生累，所以难得有喘息的时候，柯医生不歇歇，还有精力跟她侃大山，姜深雅觉得很不可思议。

柯医生往椅子上一倒，姜深雅自觉坐在一边开始写病历——以前跟着赵医生的时候这都是她的工作。柯医生滑着椅子过来，一把抽走她写病历的纸道：“你是真的不会摸鱼啊，实习生。”

姜深雅放下笔，不客气道：“你教一下？可行师兄？”

换了带教老师后，姜深雅才记住她这个姓柯的师兄的名字，柯醒，以前常听护士们玩梗：“柯医生说行一定行”她还不知道什么意思，现在终于知道了。

柯醒对她完全没记自己名字的事表示震惊且愤怒，委屈地跑到老师那儿告了一状，结果反被老师嘲笑了。

“以前就你不叫我可行师兄，我还以为是你比较正经，不爱开玩笑。唉，真相伤人啊。”柯醒摆摆手说，“你要读研，又不工作，不用事事跟的那么紧，值夜班的时候可以看书。病历我自己写，你学习去吧。”

姜深雅一愣，知道这是柯醒作为同校师兄在照顾她，笑道：“谢谢师兄。”

“王老师交代我不能压榨你，要让你好好复习，不然我才不管。”柯醒往旁边一指，“摸鱼去。”

柯醒说让她去学习，但根本没让她清净，此人本质是个话痨，一边写病历一边在那叨叨叨：“你打算读基础医学？哪个学校？哪个导师？”

姜深雅把目标院校和导师告诉他了，柯醒笔尖一顿，瞬间抬头：“田越？”

“嗯。”姜深雅点头，“怎么了？这个老师有什么问题吗？”

“巧了，我老婆在他手下读博呢，也是上华医科大考过去的。”柯醒说，“这老师抠啊，两年不发补贴。”

“这么巧？”姜深雅也震惊了，“这都不是本地的学校，你老婆在外地读博......不对，你结婚了！”

姜深雅完全没听说过这回事！

“我一个年纪正好的英俊男人，已婚不是很正常吗？”柯醒手上笔不停，嘴也没停，“你消息不通达啊，医院好多医生都知道我结婚了。”

姜深雅顿时好奇了：“师姐结婚后还继续读博，家里人没意见吗？”

这放在姜深雅家里，想都不敢想。

“有什么意见？”柯醒说，“读医不读博，和没读有什么区别？学历才是硬道理。家长有点脑子，都知道读书重要。”

姜深雅无比赞同地点头。

“不过家长会对异地有意见吧？”姜深雅对那个结婚后还能继续学业的师姐十分好奇，“师姐她不会被说不顾家、不贤惠、不传宗接代......之类的。”

柯醒震惊抬头：“我家已经脱离封建社会好多年了，难道你家没有？”

“可能没有。”姜深雅感慨地说。

“我们异地好多年了。”柯醒聊嗨了，开始显摆自己的情史，“大学的时候，我在外地，她在上华，后来我考研考到上华来了，和她同校了两年，然后她考研考外边去了。之后我们就接着异地......”

柯醒聊起他和妻子的恋爱往事，刹都刹不住，完全忘记了自己让姜深雅去学习的时，姜深雅都听困了，柯醒说了什么都没听进去，只是迷迷糊糊中想：“我要是到那边去读研，我和简简也不在一座城市了，也是异地了啊......”

不对，我都没谈上恋爱呢。

所以，简简她到底喜不喜欢我......

留给柯醒嘚啵和姜深雅走神的时间都不多，很快又有事要忙起来了。在柯醒的‘教导’下，姜深雅学会了不主动做事，在实习的闲暇看书，迅捷无比地掌握了‘摸鱼’技巧。

俗话说，学好不容易，学坏一出溜。跟着柯醒只能学会摸鱼这种说法看来不是空穴来风。

柯醒在得知姜深雅的目标院校和导师后，帮她要到了不少相关资料，还把妻子的微信推给了她。姜深雅十分感谢，并在他的强烈要求下，郑重承诺回学校一定会在王老师面前对他大夸特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