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赶路,商屿丞难得没有骑马,而是躺在马车里睡觉。
按照他们当前的脚程,黄昏前便能回到归梧。
在此之前,宋监事先一步离开。走之前目光往两人身上飘,终是什么也没说。
商屿丞睁开眼,声音慵懒,仿佛午睡后醒来的大猫,“到了?”
丹枢点头:“刚刚进城。”
商屿丞敲了敲车壁,对车夫说道:“前头巷口停,辛苦小哥了。”
车夫未说话,而是看向丹枢,见他同意,这才把车停下,随即混入人群,很快不见踪影。
商屿丞起身,动作太大扯到腰,倒吸一口冷气。
丹枢欲言又止。
商屿丞咬牙:“一个字都不许提,太丢脸了。”
昨夜俩人干柴烈火,本该水到渠成,商屿丞在跳窗进来时,竟然不慎扭、到、腰。
自诩高手的商屿丞竟然栽在了他就拿手的翻墙上。
真是无颜再见江东父老。
丹枢扶他坐好,自己戴上帷帽,坐到车夫的位置,“我先送你回府。”
商屿丞摇头,“先去城西,然后我同你一起进宫。”
马车一路从西城驶过,没有刻意停在任何一处,看上去与往来行人并无不同,接着大摇大摆前往宫门。
这消息不到半炷香,已经传到了归梧各大世家耳中。
一个时辰后,曜文帝一连召见裴相等十几位公侯入宫。
沈初没想到今天会骤然见到自家许久不见的殿下,激动的红了眼眶。
自打商屿丞离开归梧,曜文帝便让人封了赐予他的那套府宅,不许任何人进出。即便知道这是软禁,沈初也并不在意。自家殿下不在,他每日只待在自己的院子,连院门都不出。
“殿下,您回来了!在外可好?可有受伤?”沈初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一遍。
“我还好,这些日子让你忧心了。”商屿丞坐在首位,“最近可有商丘的消息?”
沈初点点头,神情有些犹豫,最后还是转头进了屋子,取出一份密封完好的信件。
“殿下,您外出这段时日,国内有一封来信。”
商屿丞接过便直接拆开信封,沈初想着还是先提醒一句,让自家殿下有个心理准备。
“皇后娘娘于去年腊月,顺利诞下一位皇子。因为去岁大雪封了路,直到今年开春两国才恢复商贸往来,这封信便到的有些迟了。”
商屿丞面色不变,展开信件,里面的内容除了日常问候外,只在末尾说起商屿丞的母后自生产后便一直身体不佳,只字未提他那刚出生的弟弟。
沈初觑着他的神色,试探的问,“殿下,国内可安好?”
商屿丞将信折好,又在信封上抚了一下,“沈初,尽快收拾东西,我们要回国了。”
沈初一怔,“殿下,国内不曾派使臣来接咱们。”
商屿丞继续折信,“确实,你的家书还说了什么?”
沈初当即跪地,叩首请罪,“请殿下恕罪,家母思念我,每逢驿站通信时,都会写一封家信于我。殿下,我与家中通信,不曾谈论朝政,也未曾透过殿下近况,我并非是刻意隐瞒殿下。”
商屿丞扶他起来,“那些信都是一起送来的,你随未曾向我报备,却也没有故意遮掩。你孤身在外,与家人通信并无过错。你父亲是秦首辅?”
沈初点头,“是,殿下如何猜到的?”
“你的家书每次都与我的一起,一次是巧合,次次如此,要么你家人在司务衙门当差,要么是父皇身边亲近的人。加之,你当初入宫给我当伴读的时机,你定是某位重臣家眷,你与我说过你母亲的经历,思来想起,朝中符合你说的那些情况的人只有秦首辅。”
沈初欲要再次请罪,商屿丞直接托住他手臂。
“我今日挑明,是不想回国后和你生了嫌隙。”
沈初垂头,“我答应过母亲,在外行事绝不提父亲名讳,以免给家族招祸。”
商屿丞:“此来东丹四载有余,对亏有你相伴,此番回去我定亲自去府上拜谢令尊令堂。”
“岂敢劳烦殿下······”
商屿丞摆手止住他后面的话,“快去收拾东西吧,除了重要物品其余一概不带,轻装简行。最晚明天,一定会有旨意颁布,一旦曜文帝松口,我们即刻启程。”
沈初疑惑的问,“不等国内派人来接我们吗?”
商屿丞摇头,“迟则生变。”
沈初依言招办,可还是有些担心,东丹真的会放他们回去吗?
御书房内,一行人也争论这个问题。
魏侯:“陛下,十二年之期未到,此时放商屿丞回去不妥。”
自打历国公向陛下上书告老后,便交出手中管着的实权,安心在家养花逗鸟。世族便由魏侯接手。
群臣附议。
“可商丘是他家,他本来也是要回去的呀。区别就是他在东丹多待几年,还是少待几年罢了。”
丹鸣本是听说商屿丞回来后直奔皇宫,担心那家伙惹出什么事来,特特赶来救火,结果人家拍拍屁股回府了,他被曜文帝留下训了一通过,还被叫着在旁听政。
魏侯肃着脸反驳,“他若是现在离开,置两国盟约于何地。”
丹鸣偷瞥一眼曜文帝,见他并未露出不愉之色,继续说道,“只要商丘按约定送来钱银,商屿丞在或不在都不影响两国盟约。倘若商丘当真想毁约,还会在乎我们手上多个商丘太子吗?他是鸿辉帝独子不假,可商氏一族不止他一人。万民和一人比起来,商丘不是在五年前就已经给出答案了。”
裴相适时开口,“陛下,四殿下所言在理,臣日前收到消息,商丘齐皇后早产诞下一子。”
这一句话如同水如油锅。
原本有些自持稳重的老臣也不在故作姿态,开始跟身边人议论起来。
商丘多了另一位继承人,商屿丞这个太子的重要性被大大削弱。这一点会随着那位小皇子慢慢长大而逐渐加剧。
若是商屿丞真在商丘待满十二年,商丘朝中又有多少人会站在这位并无实权的太子身后。若是鸿辉帝再狠一点,直接舍弃这个儿子,改培养小儿子。他们就等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丹鸣继续添柴,“若是诸位大人要强留他,说不定他这一住不止十二年,届时哪位大人愿意出钱养他?”
曜文帝轻咳一声,示意他适可而止,又问道,“那依你看,该让商丘拿什么来换他们的太子殿下呢?”
丹鸣顿时急了,“还要什么东西,赶紧把人送回去才是正理。商屿丞那样的,能当太子就是他命好,但凡有人与他争一争,都没他什么事!儿臣不才,比不上三位兄长,也不及老五,但也比那商屿丞强上许多!”
曜文帝:“······”
重臣:“······”
魏侯抢先回到正题,“陛下,臣觉得商丘太子归国一事可行。只是两国盟约不好随意更改,不若换成别的,比如城池?”
丹鸣心知不好,问,“魏侯打算要几座?”
魏侯想了想,“十二年之期还差八年,就八座吧!”
曜文帝再问另一方,“裴相觉得如何?”
裴相略微思索后,说,“臣觉得四殿下所言极是,送商屿丞回去利大于弊,至于要从他身上讨回什么,不若先记着他日再还不迟。”
魏侯当即表示反对,“若是将来商屿丞不认怎么办?岂非要白白放走他。”
眼见两边的人要吵起来,曜文帝说出商丘的条件。
“商屿丞来找朕,提出以航海舰船图纸作为交换。”
此话一出,不少人目露惊喜。
作为沿海国,商丘、东丹,包括济宁,都在不断尝试精进造船技艺,探索神秘的玖宁以及玖宁之外的天地。
工部不断改良,还是无法兼容抗风浪和船的重量问题。
工部尚书非常激动,恨不得现在就拿着图纸回去研究,“陛下,图纸可是在商丘太子手中?”
魏侯对此有些置疑,“并不曾听说商丘研制出了新的舰船,这图纸是否可信?”
工部尚书当即说道:“不若先让臣等检查一下图纸!”
丹鸣忍不住吐槽,“我们尚未答应商屿丞的要求,他怎会轻易拿出舰船图纸。”
裴相看出曜文帝的想法,再看一旁尤觉吃亏的魏侯,说道:“图纸固然于我们有利,其中风险也是有的。不若让商丘将余下八年的银钱一并付清,更为实际。”
魏侯一下听出对方的目的,舰船图纸,只对工部有利,而银钱却会归于户部。
裴倾打得好算盘!
魏侯马上表态,将舰船图纸狠狠吹嘘一番,表示只要能拿到图纸,工部建造出船只,东丹便能征服海上。
相比于这张图纸,曜文帝更在意商屿丞说的另一个条件。两国重新签订盟约,不同于之前的金银交换,这一份盟约将商丘和东丹彻底捆绑在一起。
这纸盟约一旦公布,将会引起七国动荡。
当然这一切都需要商屿丞回到商丘登上皇位才行,否则这份盟约就是一张废纸。
“礼部派使臣前往商丘,拟出商丘太子回国的章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