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洪山有一瞬间愣神,略做思考后,点头应下,“你父亲如今由禁军看守,我疏通一番,看看能否找到机会。”
江瑜感激的要给他行礼,“多谢叔父!”
于洪山将人扶住,“贤侄快请起,当务之急是救出你父亲。”
门突然被扣响,屋内两人警惕起来。安排冬伯守在外面,就是不想被闲杂人打扰,也防止有人在外偷听,能让冬伯在这种时候出声请示,必然是大事。
于洪山示意江瑜先躲一下,待他在屏风后藏好,这才整整衣领,打开门。
门外,冬伯拦下面前两位少年公子,告知家主不便,暂不见客。
谁知,那位相貌英气的少年旋身便要闯进去,他赶忙阻止,若非顾忌场合,他便要叫出护卫将人轰走了。
另一位清雅不似凡尘的公子开口道,“我们远道而来,还请大人开门一见。”
于洪山出来,挥手让冬伯退下。即便面前两位少年一副朴素打扮,他也未有半分轻视之意。老话说,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人的风姿气度不是一身衣裳能掩盖的,同样眉宇间的贵气也是装不出来的,这两人身份定然不凡。
于洪山神情不卑不亢,问道:“两位公子闯我知州府所为何事?”
商屿丞抬抬下巴,倨傲之姿溢于言表,“我们来找江瑜,叫他出来。”
于洪山一抖衣袖,拿出二品大员的气势,“两位来于某府上,一无证据,二不表明身份,张口便要人。这是哪里的规矩!”
英气少年眸子转了转,昂头说道:“我们乃是禁军,亲眼所见江瑜进了你家后院。于大人,奉劝你快些将人交出来,我们要好回去交差。”
一瞬间,于洪山脑海中想了好几种推脱办法,可不等他开口,屋内的江瑜已经走了出来。
“我同······你们走,别牵连无辜的人。”江瑜站在门内,光照不到的地方,阳光洒在他面前不足一尺的位置。
英气少年时刻不忘拍上司马屁,即便此时上司并未在这里,“孟大人神机妙算,这才几日,江家余党便自己送上门了!”
俊美少年朝于洪山拱手,“于知州多有打扰,这人我们带走了。”
“等一下!”于洪山突然把人叫住,“请两位公子稍等片刻。”
说罢,转身去了后院,好一阵之后才回来,手中拿了件半新不旧的灰鼠皮大氅。
“叔父无能,帮不了你什么,这身衣服你带着。夜里风寒,保重身体。”
江瑜万分郑重的接过,“多谢叔父,江家若能度过这一关,此恩情我必结草衔环。”
于知州拍着他的肩膀,眼眶微微泛红,“我只盼你家能平安无事,哪里需要你报答。”
出了知州府,三人转过街角,七拐八拐后,来到一家药铺外。楚元宥托着胳膊站起身,目光将江瑜上下打量一遍,确认他未曾受伤方才松了口气。
“于知州临走前特意送你这件披风,怕是不止为御寒,你不妨检查一下。”商屿丞曲起一条腿坐在椅子上,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将最近那杯递给一旁的丹枢。
江瑜依言将大氅上下摸遍,最终在衣襟内发现一本册子。几人围上去看其中内容,上面记录着姚州每年军饷粮草发放情况,条分缕析记得十分清晰。
楚元宥白皙修长的手指点在书页某处,“这里,姚州在籍士兵共五万人,可是每月的粮食消耗未免太少了些。”
就算按照每人一日五升米,每月至少需要八百担粮食,可姚州守备军每月粮草消耗为六百担。
江瑜脸色发白,手中的账册险些拿不稳。
丹枢抿了口茶,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那个最残酷的真相,“军营的士兵实际不到四万。”
那些人不在军中,每年朝廷发放的五万两军饷去了哪里?上需瞒过朝廷,下要震慑士兵。江辙即便不是主使,也绝不可能不知情。
江瑜一时间无法相信,独自在角落消化这个信息。
商屿丞看了眼屋内,发现少了一人,便问,“孟淳去哪里了?”
楚元宥有伤在身,行动不便,所以出发前,商屿丞特意让他留下是为了照看伤患。
楚元宥目光时不时看向江瑜所在,口中回答:“担心你们会遇到麻烦,他去知州府外接应。你们没看见他吗?”
商屿丞正要摇头,余光瞥见进门的身影,正是孟淳。
商屿丞对他说,“正要去找你,我们得换个地方落脚。”
孟淳看到几人已经回来,脸上露出几分诧异,解释道:“我在门口被守门的护卫发现了,未免惊动周围人,我只得绕开再回去。”
孟淳问:“我们下一步要去哪里?”
众人视线齐齐落到江瑜身上,他后知后觉的左右看看。
商屿丞摊手,“我们对此人生地不熟,只能如同商旅一样住客栈。”
江瑜:“······”
轻咳一声,他道:“还有一个地方可以落脚,只不过环境有些······”
几人只当他没说出口的话是简陋之类的词,万万没想到,江瑜口中的落脚地竟是他们家祖坟。
一座独门独户的院子,朱漆大门有些掉色,门口的灯笼被吹丢了一只。落叶铺了满地,墙面斑驳,十里内找不到第二个人家,站在这里甚至能隐约看到坟头。
江瑜略带歉意道:“这是为每年祭祀先祖准备的,平常没有人,只有在年节前后家中才会安排人来打扫。”
“进去看看。”商屿丞伸手去推门,伴随着“吱呀”一声响,木门被缓缓推开。
院内虽萧条,并无杂草丛生,比在外面看要好上许多。
空气中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气,走在最前面的商屿丞脚步微顿。随意的将右手负在身后,朝后面人做了一个后退的动作。
他们停在原地,商屿丞一人向前,绕过影壁,后方空无一人。就在此时,门口传来一声惊叫。
孟淳惊叫一声,身体忍不住哆嗦,双腿发软,伸手想向身边人借力。他旁边是楚元宥,这一拉刚好扯到伤口。
楚元宥倒吸一口冷气,面露痛苦神色,吓得孟淳赶忙收回手。
商屿丞大步出来,肃着脸问,“你喊什么?”
孟淳恍若看到就行,三两步上前抱住商屿丞的腰,“那边刚刚有个白色影子刷一下飘过去。”
商屿丞顺着他指的方向,除了一面墙再无其他。
商屿丞狐疑看他,“许是白猫,你眼花看错了。”
“怎么可能有那么大的猫。”孟淳把头摇成拨浪鼓,同时双手比划出一个同他自己差不多的高度,“江瑜,你快跟你家祖宗们说说,我们是来为你家伸冤的,不是坏人,让他们都回去吧!”
商屿丞嘴角轻抽,“······”
一道白影迅速略过,速度快的只能看到残影,可是,所有人都看到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又来了!”孟淳吓得直接跳到商屿丞身上,双腿环住他的腰,整个人挂到他身上。
商屿丞在这间隙将手中打向另一个方向,果不其然听到一声闷哼。
商屿丞轻笑一声,把人从身上拔下来,孟淳腿还软着,看到丹枢伸出的手,毫不犹豫搭了上去。可是丹枢伸到一半的手突然转了方向,孟淳身体一下失去平衡,一屁股摔在台阶上。
商屿丞轻笑一声,就近折了一根树枝,随意挥动几下,继而手腕一抬,直指角落一处。
“祖坟阴气重,没准里面的哪位寂寞了想要出来转转。”
他说着,院里依旧静悄悄,只能听见商屿丞自言自语的声音。
孟淳顾不得自己隐隐发疼的屁股,孟淳蹬蹬蹬退后三步,躲到楚元宥身后。
指着商屿丞问,“他不会······中邪了吧!”
就在此时,一道白色身形出现在假山石上,黑发披散遮住半张脸,看不清面容。夜风吹动他白色衣摆,画面阴森恐怖。
幽幽鬼火自他身后亮起,在空中上下浮动。
没有惊叫,没有呼喊,对面五人平静以对。
只不过有些人的平静是硬装出来的。
孟淳恨不得自己此刻能昏过去,又怕真的昏过去,逃跑的时候江瑜他们会把他丢下。
“还不曾同鬼魂交过手。”商屿丞以树枝为剑,直刺出去。
那鬼魂并未消失,而是选择了躲闪。商屿丞跃上假山自下而上攻击,处于劣势,对方这一躲,给了他扳回局面的时间。男鬼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身形转到一半,左腿横踢,目标是对手腹部。商屿丞手腕一翻,原本直刺出去的树枝变成了下砍,手指粗的树枝在他手中使出了金戈之气。男鬼骇然,索性收腿及时,只有裤腿被削断了一截。
两人缠斗起来,江瑜欲出手相助,想到自己半吊子的身手,又担心会添乱。
“想去便去,总好过无所作为。”丹枢语气淡淡,目光却从未在假山上移开过。
江瑜一愣,心中已有决定,深吸一口气,抄起抵门的木根冲向假山。
商屿丞应对游刃有余,已经将对方逼的不得不从假山退下来。正好同冲上来的江瑜打了照面。
江瑜手中长棍抡起,凭着一寸长一寸强的优势,并没落下风。商屿丞抱臂看着,江瑜惯常用剑,乍然换了武器使得不甚熟练,棍子挥出的每个招式都有用剑的痕迹。
江瑜进攻的空档,左臂露出破绽,对方迫近,匕首朝他左肋刺去。商屿丞树枝挥出,恰到好处格挡在匕首和肋骨之间,树枝也被斩成两截。
商屿丞不予再纠缠,欺身而上,握住对方手腕,右手半截树枝刺向对方眼睛。
“住手!”
屋内传来急切的呼喊,屋门被拉开,一个上身赤裸,腰腹绑着绷带的男子扶着门出来。他伤的很重,只是几步路,他额头已经满是冷汗,腰上的纱布被鲜血染红。
商屿丞手中的树枝堪堪停在那人眼珠前。
“赵副将!”
江瑜脱口而出,这人正是他们想找,却始终没找到的赵副将。
赵副将恍惚一瞬,也认出了江瑜,喉间哽咽一句,“小公子!”
其余几人面面相觑,瞌睡来了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