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到宴席间,屋内的暖气吹散满身寒意,厅内宴饮也到了尾声。
元帆悄声和商屿丞说刚刚他离开时,发生的两件大事。
曜文帝为二皇子和三皇子赐婚,只是这赐婚对象的门楣不高不低,和两位贵妃所想相差甚远。
两位皇子心里苦闷,面上还要欢天喜地的谢恩。群臣举杯祝贺。
禁军通报,商丘使团安全抵达驿馆,递上国书。
二皇子和三皇子亲自送几位老大人出宫门,态度温和谦逊。
商屿丞几人一并出宫去,因着他和丹枢是一道来的,回去便也一起。
来时下雪,只得坐车,如今雪后,正适合跑马。
元帆叫住他,说道:“屿丞,你我都在城南,不若同我一起回去吧。”
丹枢扶着马鞍,垂眸不语。
商屿丞翻身上马,问问坐在他身后。
“多谢元帆美意,我得先送丹枢回去。”
丹鸣从一旁插话,“如今尚未天黑,哪里用得着送。商屿丞,这么冷的天,你们要骑马回去?”
商屿丞道:“我不喜坐马车,觉得太憋屈。”
丹鸣想了想觉得也对,如此美景,不骑马太浪费了。
于是,他也让人去牵自己的马。
三皇子出来时,便见几人站在宫门口,其中还有自己的两个便宜弟弟。
尤其是看到丹枢后,浓眉蹙了起来。
堂堂皇子却要与人共骑,实在不像话!
丹枢自然也看见了丹启,和丹鸣一起叫了一声“三哥”。
三皇子受了这声“三哥”,便觉得自己该拿出兄长的架势,开口道:“小五,你早年身子弱耽误了骑射,现如今,我看你情况好了很多,不妨趁着年节好好练练骑马。”
丹枢不会骑射,偶尔有需要骑马的场合,一直是他与商屿丞共骑。
众人早就习惯了,不觉得有什么。
丹鸣刚想替丹枢解释一句,便听一旁的丹枢先开了口。
“知晓了。”
三皇子见他乖觉,便直接上车走了。
丹鸣转头问丹枢:“你真要学骑马?”
丹枢道:“我刚刚说的是‘知晓了’。”
没说要学。
商屿丞忍不住笑了起来,朝丹枢竖起大拇指。
丹鸣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只觉得原来那个清贵孤傲的五弟被商屿丞给带歪了。
回程路上,丹鸣慢悠悠的骑着马,任夜风吹散酒气。
他说:“这个时候商丘派来使臣,该不会是想换回他们的太子殿下吧。”
谭飞说道:“回去也好,客居在此不是长久之计。”
丹鸣嘟囔着,“东丹也很好呀,不是还有我们吗!”
谭飞:“东丹再好,却不是他的家。”
丹鸣沉默下来。
第二日一早,商丘使团入宫觐见。
与此同时,驿馆门口停靠着一辆马车。
钟诚看着上首悠闲品茗的人,“不知殿下驾临,未曾远迎。”
商屿丞幽幽说道:“我不请自来,只怕还见不到小钟大人。”
钟诚忙解释道:“臣本是要等王阁老他们一同前去别院拜见您,绝无怠慢之心,请殿下恕罪。”
商屿丞笑问:“我当然相信小钟大人的为人,至于旁人信不信我就不知道了。”
钟诚只觉头顶一群乌鸦飞过。
这手法也忒直接了点儿。
商屿丞特意挑在其他人入宫的时间来见他,在旁人眼中就是他站队太子的表现。
使团中不知有多少人的眼睛,这消息肯定瞒不住。
钟诚苦着脸,“殿下,使团那么多人,你怎么就偏偏挑上我了。”
商屿丞掰着手指头给他数,“此番统共来了七位官员,其他五人都是上次陪我一同出使的人,只你和王阁老是今次新加的。再者,钟家独特的取名方式,也很难让我猜不到。”
钟诚扼腕,“名字误我呀!”
商屿丞说回正题,“说说朝中事。”
钟诚道:“因着两国盟约,殿下十二年不能归国,朝中便有人提议让鲁王参与朝会。”
为保江山稳固,商丘先祖曾立下铁律,商姓皇族旁支,只承袭爵位,不领朝中政务。
朝臣要鲁王参政,背后含义不言而喻。
商屿丞一脸认真的问,“鲁王出身也不差,还是卉太后的亲孙子,想来朝中支持他的人不少。”
钟诚大义凌然道:“家父是纯臣,我们钟家只忠于陛下,忠于正统。”
“想我信你,就说点真话。”
“朝中为了接回您的事吵得不可开交,刚经历战事,又开设榷场交易,国库如今入不敷出,纵然咱们商丘是七国首富也经不起如此挥霍。在此之际,鲁王捐出一半家财,充盈国库,如今他势头正盛。”钟诚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恕臣直言,此时不是殿下回去的最佳时机。”
商屿丞问:“令尊也是这么想的?”
钟诚摇头,“这是臣个人之见,家父让臣务必全力护殿下回国。”
商屿丞:“我父皇母后身体可好?”
钟诚没料到话题转的这么快,愣了一下,老实答道:“陛下和娘娘身体无碍。”
此时,王阁老和副使杨大人回到驿馆,听闻商屿丞在,匆忙前来拜见。
商屿丞照例寒暄一番,问起朝上情形。
副使杨大人愤愤道:“东丹想要我们边境的九座城池。”
钟诚暗暗心惊,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王阁老沉吟片刻,“老臣明日会再次入宫觐见,此事并非没有商量的余地,东丹不过是想借此抬高身价,老臣定竭尽全力与其周旋,保殿下顺利回国。”
杨大人思索着说道:“今日朝上,我观那位三皇子倒是有意帮我们,不如去拜访一下,让他从中游说?”
王阁老缓缓点头,“听闻东丹两党素来不和,我们或许能借机,与其中一方结盟,借他们的手助殿下回国。”
钟诚提出自己的担忧,“三皇子所图不过是问鼎大位,相助我们于他而言好处有限,当心其中有诈。”
两位皇子平时在朝上打擂台都是小事,可一旦有外人掺和进去,这事的性质就变了。
杨大人道:“三皇子势弱,能多一分助力,可能直接影响继位的结果。疆土固然重要,倘若坐江山不是自己,谁还管······”
话说到一半,他意识到商屿丞还在,赶忙请罪。
商屿丞摆手表示不在意。
他赞同钟诚的说法,助力当然是越多越好,可与之相比,三皇子最缺的是曜文帝的认可。
不过,他也很好奇,三皇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商丘使团的一举一动都被各方势力看在眼中,他们自以为谨慎的小动作,其实早被有心人注意到。
杨大人假借各种名义,接二连三送去财物。
三皇子刚到手的奇珍异宝和真金白银还没捂热,御史台一封奏折呈到御前,揭发此事。
当天三皇子丹启被传召入宫,曜文帝先是对他一通呵斥,又让人打了他二十板子,最后罚他回府闭门思过三个月。
丹启挥开想要上前搀扶的护卫,坚持要自己一步一步走出宫去。他忍着臀部火辣辣的痛感,尽力维持着一朝皇子的体面。
好容易到宫门口,遇到正从马车上下来的丹枢。
三皇子只觉屁股更疼了。
他指着对方抱怨,“老五,你可把我坑惨了。”
丹枢不明所谓,问:“三哥,此言何意?”
三皇子压低声音说,“要不是你胡乱出主意,让我帮商丘太子转圜,我哪会遭今日这番罪!商丘给的好处我半点没捞到,还被二哥的人倒打一耙。”
“我一开始就说了,这钱留不得,得交给父皇。”丹枢微微挑眉,“你没交?”
三皇子一噎。
都说钱财迷人眼,这话不假。
商丘的豪富令他咂舌,便想着暗中留下一部分。
他出宫建府这些年,花销如流水,结交官员,培养客卿,打点宫人,处处都得用钱。让他这个皇子也促襟见肘,如今这么大一笔钱放在他面前,他怎么能不动心呢!
丹枢见他表情,便猜到了结果,叹了口气,“我本意是想让你借商丘的事,挽回陛下的信任,这事要么不做,要么就坦坦荡荡尽数上交。你这······”
倘若是商屿丞,一定会腹诽一句:旁人说,你就信,你不上当谁上当!
三皇子自知这事是他没办好,丹枢的计策并没有问题。
他摆摆手,“算了,父皇罚我思过,我得先回去了。”
丹枢看着三皇子府的马车渐行渐远,收回视线。
受贿这事可大可小,端看想如何处置。
二皇子无疑想借此,彻底打垮三皇子,或者让对方永失圣心。
一位皇子品行不端,收受别国贿赂,这样的丑闻被揭露出来,两国的皇室都会受到置疑。
为了顾全两国颜面,曜文帝也会适当放宽交换条件。
然而,丹枢算错了。
曜文帝选择严惩丹启,退还商丘财物。
这是一种警告,不要妄图揣测天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