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很遗憾地通知您，奥沙利文先生——您未能通过本次面试。”

塔齐欧蔫头耷脑地跟莫里斯走出校园。

“对不起啊，”水母带着歉意说，“我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

莫里斯没吭声。

这只人类是在生气吗？

天空电闪雷鸣。紧接着，密集的雨丝汇成一层层白色薄纱，大树在路边跳起了松快规整的芭蕾，落叶萦绕其间，沉睡的风被唤醒。

这让塔齐欧想起去年平安夜——

蒂奇船长的海盗船遇到了一场十分凶险的海难。那晚风特别大，莫里斯发了很严重的高烧。

他迷迷糊糊中攥着塔齐欧的手说：“愿天堂没有风，也没有你。”

水母想了想。

“或许不是风的缘故，莫里斯。”他分析道，“你想想看，如果我静静地站在那里，我身边呢，是一点儿风都没有；但要是我跑起来——以我在军区大院奔向你的速度跑起来，我周围的风会变得特别大。我很清楚，让我靠近你的从来就不是风，是我自己。”

莫里斯晕乎乎地点了点头。

塔齐欧继续说：“由此可见，树叶、花草，包括我们的头发、衣服，它们其实并不受风的摆布。它们运动，是因为它们有自己的想法，只不过在实践想法的过程中产生了风。所以我认为，让你生病的不是风——是海洋。海洋在动，引起了风。这是海的过失，你却把问题归咎于风，你太不公道啦！”

莫里斯笑了。“海水滋养你长大，这里是你的家，”他眯起眼睛，揉着男孩毛茸茸的后脑勺，“你的家……怎么可能会害我？”

水母想到这里，被一件突如其来的外套盖上脑袋。“你不生气了？”他问。

“生气？”人类顿了顿，继续往前走，“没有，我只是……心里有些发怵，需要点时间让自己冷静一下。”

塔齐欧披着外套跳到他面前，像一只灵活的巨型红珠凤蝶。

“这有什么好害怕的？”

“你差一点儿就会被我杀死。”

“什么意思？”

“你知道的太多了，塔齐欧。”

“你是说那个预言？”

莫里斯看着他：“是。”

“你相信它？”

“我相信你。”

“祝贺你！”

“我相信你不会拿世界开玩笑。”

“我也相信我自己。”

“那其他人呢？”莫里斯怀疑地反问，“你知道其他人会怎么想吗？倘若现场除了我和克莱尔夫人还有一些个迂腐的朝臣，单凭那句话，他们就能扣你一顶‘妖言惑众’的帽子，然后将你处以火刑。”

“可是，为什么呢？”水母想不通，“我说的都是事实，也没有要求他们相信。”

人类坦然回答：“因为他们无法接受——无法接受与自己相违背的观点。这会给统治者造成威胁。在人类社会，奴隶不服从主人就会被虐杀，个体不服从大众就会被孤立，平民不服从君主就等同于叛国。”

雨停了，他们坐上马车。

“你是天才，塔齐欧。而天才往往不会有好下场，尤其是那些没有背景的天才。”莫里斯拧了拧头发上的水说，“我曾经就有这么一个朋友，他是全校为数不多的平民，但是他的成绩和表现都非常出色。很快，他的名气越来越大，没多久便从学校蔓延至整个英国。后来有一天，他跟我说老师传他去伦敦面见国王。之后他就消失了，到处都打听不到他的消息，最终就好像……从未出现过似的。”

“你是说他遇害了吗？没道理啊！”塔齐欧结合先前莫里斯的说法，“他在陆地长大，这儿是他的家。他的家，怎么可能会害他？”

人类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