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见过的那个，有双记忆的人，是K？”顾琰在抛出反问后直直看向章楠。

K不可能有双记忆，顾琰是最清楚这一点的。在他被关在宅院的时候，曾听K说起过，四年前逃离实验楼后，他是因为被研究所用弟弟的人身安全威胁，才不得不和罗晏分道扬镳，重新回去的。

如果K有双记忆，他大可选择搬家，甚至在现实带他弟弟离开北京不是更简单？

顾琰并不认为当初K跟他说的话为假，毕竟当时的他只不过是一个能力被手铐压制的俘虏，K完全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

“啊，不，不是K。”章楠挠了挠头发，又好像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从何说起，“这个，其实说见过也不太准确……你们可能不知道，其实，K还有一个弟弟。”

说出这条信息后，章楠没在这些人的脸上看出半点他预想中会有的意外表情。那个站在小白旁边的黑发女生甚至抽出手来给一个卷发的女孩递过去了一份烤棉花糖。

章楠：？

章楠：“你们……都知道？”

苏籽没正面回答，嘴只从吸管上离开了半秒，丢出来一句，“你接着说。”

“……好吧，我说的那个有双记忆的人，就是K的弟弟。”他说，“四年前，我见过K。”

“四年前？”柯允丞承认他总算是第一次从这家伙口中听到令他感到意外的消息了，尽管和前几个被他神秘兮兮说出来的事情相比，章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可谓平淡。

“对。”章楠点头，金发被篝火映得发红，“从四年前，最早的时候开始，我就在这梦境场里了……”

最初注意到K，是在那群研究员召集大家的地方，798艺术区。

那个时候，研究所还没有强制捉人，大家都是自愿来798艺术区配合研究员想办法的，或者说，有没有办法不重要，只是找个地儿聚着，谈天说地。

至少对他而言，与其说被困于一场梦，不如说白赚一场梦，平白多了一晚上的时间，不用顾及现实压力，想干嘛干嘛。

多好。

风夹带着烟草叶子混合的淡淡香味飘来，章楠坐在马路边的石墩子上，感觉到旁边的人戳了戳他的胳膊，“看啥呢。”

朝着某个方向，章楠抬了一下下巴。

那人把嘴里的瓜子皮一图吐，跟着瞅了眼，“哦，朴教授的儿子啊。”

“朴教授的儿子？”章楠有些不可置信地扭过头，确认自己没听错后，又重新看回男生的方向，“他吗？”

他完全不知道这层关系，刚刚之所以会被吸引注意力，只是因为……不同于闲晃着聚集在这里的他们，穿过人群时，那个男生步履匆忙，看上去紧迫，而又疲惫不安，他年纪轻轻，却像是快被什么压垮了。

……

第二次见到K，更是偶然。

“他肯定在梦境场，就在研究所里，是有人把他藏起来了。”狭长的走廊尽头，K几乎是吼着说出这句话的。

另一道声音似乎试图安抚他，又有些无奈，“你太紧张了，空。”

那时章楠原本正顺着楼梯上楼，卡在两层之间撞见了这段对话。于是他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上到两人所在的那一层，往外稍探出了头，可惜的是，说出这句话的男人背靠窗户，逆着月光，他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他告诉我的，他在现实里告诉我的，说梦里有个穿着白大褂的大哥哥带他去了爸爸工作的地方。”K的情绪很激动，一把抓住男人的衣服，“你为什么不相信呢。”

“小新还那么小，很多话都还表达不清楚，他说的也有可能只是普通的梦啊，不然怎么可能在现实里记起来呢。”

“双记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K的声音压抑而颤抖，“如果小新就是双记忆呢。”

“不可能。”

“爸！”

这个称呼让章楠一愣，他重新朝窗边看过去，眼睛更眯起了些。

所以那人是……朴教授。

K的声音还在继续，“你怎么就这么确定，要真的是呢，不然为什么有人把他带到研究所，还瞒着你。如果……”

章楠身后有人上了楼。

在愈近的闲谈和脚步声中，那边两人的对话戛然截止，K被朴教授带进了研究室，这下章楠就算好奇，也不可能跟上去继续听了。

他没那个胆子。

说到底，章楠并不认识K，本着别人家的事与我无关的处事态度，他很快把这听得一知半解的事儿抛之脑后了。

“……那之后我就没再见过K，直到被BOBI抓，K也在场，但他看起来已经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说完，章楠看向眼前的这几位，“我是不想参与到研究所的那些纠葛里的，但现在因为摩托车比赛的事情，我们不得不去找K，求个获得双记忆的办法，再不然……就算求他那个有双记忆的弟弟来阻止这场比赛也好。”

“但……”章楠说着，摇了摇头，“我们待在这庇护所里，消息本就滞后，最近被我们收容下来的人，也都说这段日子都没听说过K的消息。”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尽管研究所的原址现在已经成了废墟，寻无可寻，但这轨道的两端必定和他们的背后势力有关，所以我们才兵分两路……”

是，他们并不知道K在哪里，也不确定K是否已经找到了弟弟，但还能怎么办呢，这是他们仅剩的希望了。

不行动，难道就等死吗。

“他们留下了我。”他说。

线路未知的两端，由他的两个兄弟去了。

行动方案如此定下的时候，庆幸，不安，内疚……章楠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

被人信赖，被人感谢，被需要，这都是有了庇护所之后他才第一次体验到的感受，但不管别人怎么说，他自己清楚的很。

他只是胆小而已。

对于隧道前方的不确定，他是恐惧的，所以在他们说庇护所还需要有人留下顾全大局，说他最适合留下的时候，他顺着应下了。

“可是……”望着那簇蓬勃向上的火焰，章楠口中的话没能继续说下去。

温暖的，明亮的。

他望着篝火，身体像是僵住了，连简单的吸气和呼吸都开始变得费力，如果说眼前这抹光焰一如主动承担下探索任务的两个兄弟。

那他呢。

虚张声势的，懦弱的，无能的。

开会的地点没有定在庇护所，除了自己以外，也没有一个庇护所的人，或许直到这一刻，章楠才懂得了这群大佬的用意，事实上，他强撑了太久，此时此刻，已经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他们留下了我。”他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在逐渐粗重的呼吸声中，他好像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说出接下来那句话。嘴唇是颤抖的，手也是，十指无力地捏合在一起。

“……他们甚至不知道，在他们身处关押处的时候，我曾放弃过他们。”

燃起的星子发出噼啪一声响，隧道方向，一道在场所有人都不陌生的声音打断了他们。

“楠哥！”

小陆一边喊着，一边朝他们跑过来，“跃哥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