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五十，黑色轿车起步驶离东疆港。

这个时间点，车窗外的天色还暗着，所以当前排座椅背面的显示屏忽然亮起的时候，祁煜下意识地眯了一下眼睛，随后看到的是一副熟悉面孔，韩家澈。

他俩的关系虽然算不上熟，但也不陌生，尽管短暂，初中时候，祁煜还跟他同校过一段时间，这个男生虽然跟自己差了没几岁，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常年跟在父亲身边，沾染了习惯，他的一言一行总给人一种年少老成的观感。

“处理结果祁先生已经知道了，只是他现在有事脱不开身。”屏幕那头，韩家澈首先向祁煜解释了一下打来影像通讯的为什么不是祁衡，只不过，这在祁煜看来甚至都不算是一件值得别人向他特别作出解释的情况，父亲在忙，常有的事。

从韩家澈身后露出的房间装潢来看，目前他们应该还是在那不勒斯的，时差换算过去，那边差不多临近夜里11点了，但他仍是丝毫没露疲态，西装，领带，整个人就如早晨刚刚洗漱穿戴好那样整洁，得体，得到祁煜的点头回应，他不欠礼节的颔首恭敬道：“少主，您辛苦了。”

“其他情况问李叔就行，刚刚他也在。”祁煜说着，感觉到放在衣兜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是的

李家主已经将情报汇报过了，另外，他也在近处为您安排好了酒店套房，您这两天都没能休息，今天也是休假，不着急回京的话，大概在15分钟后就能……”

屏幕那头，韩家澈还在说着什么，祁煜余光瞥了眼屏幕，亮起的弹窗短信消息显示的是老卢。

就算说好让他不用一起过来，也难免他会记挂着。这一天的时间他都没有打扰，现在发来信息，肯定是及时得到了这边的事情已经处理完的消息，想也知道应该是盯着情况一宿没睡。

划开锁屏，信息内容是……

“不用了，直接回北京。”打断韩家澈的话，祁煜的决定显得有些突然。

“好的。”屏幕那头的回答也丝毫没有拖泥带水，黑色轿车调转方向，径直驶向了京津高速。

他原本确实没打算凌晨就着急回北京，不管怎么说，事情能顺利办完，天津这边的李家主也出了不少力，留下吃顿饭再走一方面是礼仪，也是社交手段。而就算白天在这边稍耽误一些时间，只要能赶在今晚蓝星塔亮灯之前回到北京，也不会错过进入梦境场，但……

白日的光亮已经隐隐浮现，天色是乍亮前的浅蓝，像是蒙着一层巨大的玻璃罩，泛着暗暗的晨色。祁煜手中，手机屏的光亮还没完全灭下去。

——昨日您的朋友发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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轿车开进小区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车还没停，祁煜就看到了等在别墅门口的老卢。其实说来老卢给他发消息的时间很巧妙，既没有打断他们事情处理的节奏，也没有把发烧的事情瞒他太久。

但祁煜在上车之前请他留在家里的时候有说过，有事要及时通知自己，“及时”的含义不用多讲，瞒了就是瞒了，不管出于什么理由，或时间长短。

“就在刚刚，烧已经退了。方韩医生也刚走没多久，是确认烧退了之后才离开的。”老卢拉开车门，就及时将目前的情况告诉了他：“现在他们都还在睡着”

烧确实退了，只不过顾琰前一晚没怎么睡，所以睡的还比较沉，而顾希昨天照顾了一天，夜里顾琰退了烧才放心去睡，这会儿也没醒。

祁煜点了下头，既然方韩确认过无事的话，那顾琰的身体该是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了。老卢站在他的身旁，大概是人上了年纪，祁煜能感受到他身上未能消去的疲惫，显然这两天也是没能休息好。

瞒他的事，他当然可以责怪，如果老卢单纯是一名管家的话，这无疑是失职……但作为长辈，他没有。

其实祁煜很清楚，在其他家主，甚至父亲眼中，老卢的实力和地位，他甘愿放下一切留在这个家，以管家的身份一心照顾自己，这次更是在自己无理由的做出决定后，便毫无质疑和怨言的接纳这个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朋友。

替顾琰找医生，彻夜不眠的看护，他做了一切对顾琰有益的判断。

父亲常年不在国内，对祁煜而言，陪伴了自己成长的老卢也早就不单单能用管家这一身份概括全部了。

祁煜说了句让他先去休息，才上了楼。虽然知道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可奈不住心里还是惦记，在顾琰房间门口停下稍作调整呼吸后，他还是尽量手轻地推开了房门。

比起他最近恶劣的态度，现在睡着的他可真是难得的温柔了。

祁煜手脚放的轻，原本也没想叫醒他，但看着他的睡颜，还是忍不住担心，担心他是否又会像之前昏迷那次，一睡久久不醒来，担心昨天自己不在的那一晚，他会不会在梦中遇到了什么困难……结果一手撑在床边，还是没忍住轻唤了一声。

“顾琰……”

他像是睡的熟，只嗯嗯的低语了两句，转了个身到正面，呼吸又渐渐地平稳了下来。

这样靠的近了，隔着被子，他也能感受到顾琰的体温，仍有些余留的烫，当然，之所以这么觉得，也可能是因为自己身上还未褪去外面空气里的凉。

理智上来讲，祁煜也有点担心自己身上的凉气会不会染上顾琰，但他不想走。自从前天夜里离开后，三十几个小时几乎片刻未歇，也没怎么样，可就在这一瞬，疲惫如迟来的潮水般后知后觉地袭来，他一动都不想动。

顾琰身上若有若无的那一点沐浴液的香气蛊惑般地能让人安下神来……祁煜就这么发起了愣，看着他那和发色有点近似的棕色睫毛一根根弯弯的翘着，伴随着呼吸缓缓起伏，然后，睁开了。

……

微妙的气氛在空气蔓延开来。

近在咫尺的距离，顾琰皱了皱眉，毫不避讳直直对上的目光，甚至可以说，他看出了祁煜的尴尬却毫不客气的揶揄道：“盯人睡觉，你这又是什么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