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却……

似乎是察觉到了身后的脚步声，那人偏头朝这边看了过来，随着动作，一头天然卷发就散乱的搭在额前，半遮半掩地盖住了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眸子，露出的只有几分不耐。

对比四周猛烈的强降雨，只有这一小片地方呈现出了如台风眼般的宁静——雨滴尽数被滞留在了半空，没有半滴落在他身上。

把易拉罐稍微拿远离开了嘴边，他漠然的将视线投向祁煜，但也只是略扫了一眼这位不速之客，而后，便如同懒得搭理一般的转了回去，靠着草坪闭上眼，混着咖啡味冰冷冷地吐出了一个字：“滚。”

语气中难掩被打扰了休息的不爽。

雨滴还凝在半空，在河道边的路灯照射下闪着晶莹剔透的光，和一动不动的祁煜共同构成了一幅几乎呈静态的绚丽画面。

祁煜站在原地，或者说是愣在了原地：“顾……琰？”

略带烦躁的长呼了一口气，顾琰紧皱着眉头站起了身，同时，祁煜只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骤然而至，逼的他几乎快要无法直立。

“顾琰……是我啊。”

祁煜试图和他对话，可顾琰看上去完全没有想要搭理的意思，凝住的雨滴在半空震了两震，随着顾琰的指尖微微一弯，便如得了指令般的化为锐利的箭矢状，从四面八方齐齐指向位于中央的祁煜，猛刺了过来。

好在祁煜立马摘下了手腕上的能力抑制器，蓝绿的光腾然而起，铸起了一面无形却有力的屏障，才算堪堪挡住了这轮攻击。

将额前的卷发捋向脑后，顾琰抬起脸，琥珀色的眸子上下打量了一番置身于那光芒中的祁煜，表情里掺杂了些意料之外的讶然：“Dreamer？”

紧接着，他笑了。

翻手再次控制起那些方才被光反弹开的雨滴，再次袭向祁煜的时候，力量不知道比刚刚强了几倍，但祁煜仍没有反击，就凭借那屏障硬撑着，可在这样的愈加强势的力量压迫之下，防御也不是永久之计，眼见着这护身的屏障逐渐出现裂缝，祁煜却仍执着地唤他：“顾……”

可他甚至没来得及叫出完整的名字。

这股力量的后劲儿极强，直击他的五脏六腑，收在身上的通信器也彻底被震碎，穿破屏障的雨滴汇流向一处，于半空凝成了一个悬浮的球体，将祁煜完整吞没在了里面。

困着他，直坠入了通惠河底。

顾琰站在岸边，目光毫无波澜地从那逐渐趋于平静的水面上收回，缓缓打了个哈欠，他晃了晃手里捏着的易拉罐，听还有声音，便席地而坐，继续喝起了这已经有些凉掉的咖啡。

而当最后一口咖啡滑进喉咙，他也闭上眼睛打算小寐一会儿的时候，却有什么瞬时覆了上来，将他整个人抵在了草坪上。

那是亮蓝色与雾黑色，光与暗的相互压制。

空掉的易拉罐离了手，沿着草坪的些许倾斜一路向下滚落，最后“咚”的一声掉进了河面，浮起，越漂越远。

祁煜撑跪在草坪上，掌心按着他的手腕，两个人几乎是零距离，水珠顺着祁煜的黑色发尖滴下来，就落在了顾琰的嘴边。

手腕被禁锢着，顾琰却丝毫没有受了压制的狼狈，他一双眸子不慌不惧地盯着近在咫尺的祁煜，半晌，笑着伸出舌尖舔掉了那滴水，琥珀色的眸子稍稍弯了起来。

这笑容摄人的很，不自觉的，祁煜又想起当时在研究所废墟中的那一幕。

就在祁煜因此而略微失神的一瞬，顾琰抓住机会猛地翻转手腕，将五指深深地插进了身下的土地，霎时，土壤被念力瓦解成块，四散开来，他们的正下方形成了一个巨坑，两人则直直坠落下去，冲破一层浮土尘烟，可见坑底布着一根根由泥土铸成的尖刺。

要换做他人，大概是逃脱不开被扎成刺猬的命运了，但在看清下面情势的一瞬，祁煜迅速翻身，在保持钳着顾琰的姿势不变的情况下，于半空调换了二人的位置。

这迅速而短暂的下落不足以让他们有思考权衡的时间，这个位置对调的动作发生在分秒之中，几乎是祁煜下意识间的本能反应了。

而这个反应，是不在顾琰的预想中的。

顾琰使出这一招，原本就是想等这人看清坑底的情况，定会松手，并借着把自己蹬下去的反作用力跳上地面保命，而自己则可以趁机挣开他的禁锢，可……倒没想到这人这么急着投胎，非但没利用他不说，还换位充当人肉靠垫。

瞬时，原本被凝在半空的暴雨倾盆覆下，尽数汇聚向坑底，在二人距离尖刺穿背仅差毫厘的时候乘托住了他们，可在急速下坠的惯性下，两个男生叠加起的重量撞上水平面仍是造成了不小的冲击力，尽管水流多多少少能起到一定缓冲作用，那土刺尖端却仍是没进了祁煜的背，顺着水流的方向，撕扯出好几道狭长的口子，殷红色的血不断地从衬衫破碎的布料中渗出，被雨池稀释，晕散开来。

顾琰感觉到一直紧拽着自己的那双手松了开，这人像是没了意识，任身体沉入池水中随波逐流，也只紧闭着双眼，再无动作。

水流被操纵着从坑底逆势而上，等二人平缓着地后，这些雨水才算完成使命般的回归大地。

甩手把这个彻底昏迷了过去的人丢到一旁的草地上，顾琰站在一旁十分嫌弃的掸着身上沾到的水，湿哒哒的衣料贴在身上实在是难受……也不知道刚刚为什么出手去捞他。

地上这人的黑发湿着搭在脖颈，对比之下，皮肤则显得格外白净，那白里还透着筋的青色和些许未褪净的红。

他意识全无，俨然已成了唾手可得的猎物。

透过雨幕，月光无声落在这一隅宁静之地，在略低着头的顾琰眼下投出一小片睫毛的阴影，半晌，他往前靠近了一步，半蹲下来，掌心稍稍弯起，几缕沉黑色的雾缓缓攀缠上了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