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琰睁眼的时候，从遮光窗帘的缝隙里能看出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深蓝色的时钟显示着09:20。

说来也奇怪，因为有些疲惫，所以对于昨晚的记忆，他有些记不清晰了。因为顾希从回来就直接睡了过去，而他不困也没什么事做，索性就坐在露台落地窗的茶座旁撑着下巴发了会儿呆。和医院百叶窗外的夜色不同，这茶座旁就是一整面的大落地窗，窗外的夜色几乎触手可及。

这种画面莫名让他觉得有些熟悉，几乎就要勾起在他脑海中流窜的什么似的……

可越是近在咫尺，越是朦胧不清。

随手抓了抓一头乱翘的自来卷，顾琰从床上坐了起来，可不管他怎么想，关于昨晚……最后的记忆都只有这些。

完全没有回房间的记忆。

这床的床垫偏软，有种恰好适度的包裹感，这让他觉得很放松，床头边的矮柜上放着一杯清水，顾琰把手伸出被子稍碰了一下杯壁，触感刚好是温热，像是被人刚刚搁在这里的。

哦……不是。

等他下床拉开窗帘，屋子整间亮堂起来后才看清，是那杯子下面放了个恒温底座。

可能是下床走动的时候露了些脚步声，门外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小希拧开门探头进来：“哥！你醒啦！”

“小希，早啊。”

虽然环境仍是陌生，但见到妹妹的笑颜，他忽然就觉得心底踏实了很多。虽然很快又担心起来的也是他：“你没去学校吗，伤口还疼？”

顾希两只手按着门把手，晃悠着门扇吐了下舌头，颇有几分耍赖地说：“不疼啦，想偷懒一天嘛。”

这话半真半假，她请了假，确实不是需要养伤的原因——是祁煜让她请的。

一开始顾希也是意外的，祁煜人看上去话少又冷淡，却总是能想的很周到，早上就是他找了自己，说她哥现在身体状态还不稳定，在陌生环境下有个陪伴的话可能也能更放松自在，容易适应一些。而他很清楚，这陪伴当然是由顾希来会更好……比起对顾琰而言几乎陌生的自己。

“休息一天也好，吃早饭了吗，想吃什么我定一点吧。”毕竟他们现在是在借住在别人家，擅自就借用厨房也不太合适，顾琰拿起手机打开了外卖软件，还没来得及选，就听妹妹说：“早饭的话，卢叔已经做好了。”

小希说完，丢下一句“那我先下去，哥换好衣服也下来哦！”就风风火火地跑下楼了。

餐桌上准备的十分丰盛，红豆粥，煎蛋，芝士香肠和烟熏鸡胸肉沙拉，顾希下来没一会儿之后，见顾琰也下了楼，卢叔又多倒了一杯热乎的现磨豆浆。

醇香味儿即刻四散开来。

自从家里只剩他们兄妹俩之后，顾琰的厨艺称得上越来越娴熟，只不过因为经常睡过头所以早饭的话通常是顾希在做，一般是三明治这样快餐之类的，而这样在餐桌上好好吃一顿早饭，还是……难免的，顾琰心中生出来几分感慨，好在情绪很快控制住，而妹妹似乎没想那些，正开心享用着豆浆。

“谢谢卢叔。”虽然管家一直都说叫我老卢就行，但是礼仪上讲他们还是选择了叫卢叔，这么说习惯了，又好像关系也真的亲近了几分。

落座后，顾琰环顾了一圈，又没有着寻到落点似的默默转回倒了面前的餐具上。

他什么都没说，可顾希倒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主动提了句：“煜哥去学校了。”

顾琰握着杯子，杯壁的这种温热让他生出一种错觉，以至于他迟了半晌才点了下头，总觉得……哪里就空了那么一块。

在家的人如此，在学校的人也没好到哪儿去。

心思早牵扯回去了。

在祁煜的认知里，一直以来，家都只是个单纯的名词，大部分时间用来休息，小部分时间用来宴请一些不熟的客人。而回去就可以见到某个人的这种……几乎能称得上是“惦记”的感受，是他从未有过的。“家”这个名词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这种变化不好具体描述，总之，他觉得这一天的课过的格外慢。

可等到终于放了学，他却没有直接回家，上车后，他给了司机指了个定位。

“先去这里。”

.

.

祁煜进家门的时候，顾琰和小希正在客厅下象棋。

听到祁煜回来的动静，小希扒着沙发打了个招呼，然后十分鬼灵精的回手一推面前的棋子：“哎呀煜哥回来了，我不玩儿了不玩儿啦。”

顺着她的话，顾琰也看向门口。而顾希嚷嚷着自己下棋用脑过度了要休息，打完招呼就一溜烟儿地跑回了自己房间。

短暂的四目相对后，卢叔端了药过来。

顾琰礼貌地把药接下来，等老卢离开后又把杯子转手放在了旁边的茶几上，没喝。

和上回不同，这次是老卢亲自把药端来的，那肯定是正好能喝的温度，既不会烫也不会凉，祁煜深知这一点，所以提醒他：“正是能喝的温度，先把药喝了吧。”

“……我先把这个收好就喝。”顾琰故作忙碌的收拾着面前棋盘的残局，收完，余光注意到祁煜还杵在那里没走，又假装有什么问题似的把棋子尽数拿了出来，慢吞吞地重新往盒子里装，再后来，甚至开始按着颜色码齐……

还真是把“我不想喝药”五个大字明明白白的写在了脸上。

早喝晚喝都得喝，祁煜不太理解拖延这几分几秒的意义何在，药既不会变甜也不会变少。

虽然就这么继续看看他究竟能把这象棋码出什么花样儿来也不是不行，但叹了口气，祁煜还是走了过来，帮他一起收。

这下，顾琰的“把人耗走计划”彻底破功，两人的收拾速度呈倍速提升，直到同时握住了棋盘上仅剩的“马”，顾琰知道自己不得不去面对那杯药了。不过……祁煜这手，大概是因为时常手握竹剑的原因吧，骨节分明好看，确实不像是比他小一岁的手，看着倒比他的手还更显大了一点。

放开了手里的棋子，顾琰老实地把棋盒递了过去。

“再不喝就凉了。”把那枚棋子放回棋盒里，祁煜把目光挪回那杯被冷落在茶几上的药，重新提醒。

顾琰紧咬着后槽牙，看着祁煜就这么一副得盯着他喝完才能离开的样子，像是生怕他会趁着他不在就把药偷偷倒掉似的。

“喝，这就喝。”真是躲不过。

我对苦药免疫了，我对苦药免疫了……盯着眼前这杯药，顾琰在心里不停默念着。

一边自我催眠着，顾琰仰头眼睛一闭咕咚咕咚给它喝了个精光，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却有一只手伸到了面前，掌心摊开着……

手心放着一颗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