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初，丁慧真人在操练场上差点用法音压死她的时候，元秀秀是多么的恨啊。

想当初，徐明真人天神一样从天而降，愿意收留她的时候，元秀秀是多么感激涕零啊。

现在想想，她当初有多感动，现在就有多后悔，南天门偌大一个荷花池的水，说不定都灌不满她的脑子。

徐明真人——到底是个什么师傅啊！！！

这几日，元秀秀每天站在南天门上，看着脚下丁慧真人的门人打坐、参禅、习武、诵经，天分高的甚至已经开始学习御剑之术。

而她每日的功课，除了养花种草照料玉贞果树，就是陪这位少爷……掷骰子。

掷骰子很简单，不在桌上，徐明真人最爱对着池中一方巨大的荷叶掷。荷叶远远立在池中央，看不出有多大，估摸着也有丈余大小。真人手中的三颗骰子不过一握，掷在那巨大的荷叶上，却能让他二人都看清上面的点数大小。

元秀秀已经扔了好几天了，也没看出其中的奥妙。

初时她准头不好，每次都会扔进水里。不一会儿便会有红鲤冒出水面，口含骰子交回她的手中。现在她的技艺已经愈发精进，至少再也不会扔进水里了。

不过还是一次都没有赢过。

徐明真人不知道是什么赌神下凡，只要出手便是六点，弹无虚发，每次他的手腕轻动，三颗牙白色的骰子如飞星一般坠入荷叶，元秀秀都不用看，便知道那转个不停的骰子，最后一定会把三个六的面对着上面。

“我不想投了。”元秀秀看着被锦鲤交回手中的骰子，丧气地说，“你定是使了什么法术，次次都是三个六点，这样投还有什么意思。”

被点破的徐明真人也不恼，只是笑道：“胜负心不可太重。你已经越投越好了，这几日一次也没丢进过水里。”

问题是我辛辛苦苦上仙山，是来学掷骰子的吗？？元秀秀心里嘀咕，不敢说出口。

“平常人掷骰子，都要赌个胜负输赢，或是钱财，或是田宅，或是些别的什么。”元秀秀不解地问：“真人，你教我掷了这些天的骰子，若不为胜负，又是为了什么呢？”

“你身无长物，一无所有，我赢你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徐明真人说完扎心的大实话，又沉思道：“不然这样，下一局若是你赢，我就满足你一个要求，只要我南天门有的，只要我能做到的，决不食言。”

元秀秀狐疑地看着他：“……此话当真。”

“言出必行。”

“好！”元秀秀有点开心起来，加了赌注的掷骰子，总比干投多些趣味。

荷叶太远，不好控制，还是得用凡人的法子。元秀秀将骰子拢在手中，模拟竹筒的样子晃动，感觉差不多了便松开手掌，牙白色的骰子在桌上咕噜噜滚了一会儿——停在了三个一点。

元秀秀眼前一黑，难得的机会，居然掷出最烂的结果，这样徐明真人就算存心放水，她也不可能赢。

“真人，我知错了。”她垂头丧气地说，“我斗不过你的大法，这个掷骰子，我真的掷不赢。”

“不可妄言。”徐明拿过桌上的骰子，学着她的样子拢在手掌中轻晃，骰子落在石桌上发出轻微的脆响，手掌移开——三颗骰子居然叠成高塔一般，只露出最上面的一颗“一点”。

元秀秀瞪圆了眼睛。

“山穷水尽，也可以是柳暗花明。”徐明真人笑道，“看，是你赢了。”

明知是故意放水，元秀秀还是很开心地问：“那我可以提要求了吗？”

“当然。”

元秀秀到南天门几日，日日风餐露宿吃野果，过的野人一般。徐明真人自觉这个师傅当的糟透了，让她去北天门借住，她又不肯。趁此机会，正好听听她心中所想，或许日后可以有所改进。

若是看上了南天门的什么东西，直接给也是可以的。

元秀秀仍在思考，仿佛是准备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狠狠宰他一笔。

徐明先提议道：“听泉小筑住的可好？那里虽是修行的好地方，就是湿气过重，要不要另造屋舍？”

“听泉小筑很好，我不想换。”元秀秀发自内心地说。

那条瀑布的水声，白天听起来炸雷一样，但晚上只要在木屋里一闭眼，立刻天地俱静，根本没有声音，早上醒来的时候也神清气爽，精神百倍。只要睡上几日，沉重酸痛的身体便能脱胎换骨般，身轻体健。

徐明真人又问：“那饮食上呢？这几日你尽是摘林子里的果子吃。南天门没有外人，我又不用饮食，你如果觉得不便，可以下山去北天门的膳堂。”

“野果清泉，最是清爽。”元秀秀又说，这也是大实话，南天门结的桃杏甜脆爽口，每天吃一个就可饱腹。

不过偶尔下去加个餐也未尝不可，只要不给丁慧真人撞见，明光和碧螺都是挺好的人。元秀秀拿定主意，便说：“真人不用操心我，我有手有脚，自然能活。”

徐明没了主意，只好说：“那你还想要什么，就告诉我吧。”

——或许她真想学点占卜问卦、医术命理、参禅悟道、甚至长生不老的本事？

元秀秀纠结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道——“我想见见长青。”

徐明真人没想到她会说这个，当下一愣：“……长青？”

“对，”元秀秀点头，“就是那天在阴山村，跟着你的那只仙鹤。”

徐明笑道：“果然，我就知道你当时看见我了。”

他孤身一人惯了，又怕麻烦的很，大半时间就算现身人前，也是或变换仪容，或干脆用障眼法让别人瞧不清自己的样子。可是那天在阴山村，他明明也使了障眼法，却还是被地上那个女孩定定瞧住了。

元秀秀是觉得自己走到今日，长青的那根羽毛功不可没，先是一路护她周全，又阴错阳差让她结识了明光仙子和碧螺仙子，最后拜师成功。

碧螺仙子说，长青是徐明真人的坐骑，来了南天门这么多天，却从没见过它。

“长青平日住在鹤苑，不在此处。”仿佛看出她心中所想，徐明真人笑答道，“你想见它，我唤它过来便是。”

语音刚落下，遥远处便传来一声悠长鹤鸣，一如当日在阴山村那般。

下一刻，空中便出现一个巨大的影子，仙鹤扇动巨幅的翅膀，狂风顿起，搅得满池荷花水荡漾不已。

元秀秀下意识拉住徐明真人的衣袖才站得稳。长青扇了几下翅膀，便稳稳落在两人面前，收起羽翼，温顺地站着。

巨大的神鸟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元秀秀还是忍不住心里发怵，尤其上一次在阴山村，这只鸟吃完妖猴，还像猫捉耗子一样逗自己玩，怎么看都非善类。

“长青虽有灵性，仍是禽兽，难免会有些顽皮，你不必在意。”徐明真人说着，抚摸着仙鹤尖长的喙——后者把长脖子弯得低低的，甚至亲昵地用小小的脑袋蹭他的手，看起来真是要多温顺有多温顺。

元秀秀小心翼翼地靠过去，学着徐明真人的样子，在它的羽毛上摸了一下。长青抬起头，用黑黑的眼珠看了她一眼，眼神中果然没有半分不快。

“你既然已经是我南天门人，长青便也会认你为主，不会排斥你。”徐明真人笑道。

元秀秀脑中灵光一闪，却不敢说出来，怕不止徐明真人要生气，这只鸟尖尖的嘴也能把自己捅个对穿。

徐明真人又看出她心中所想，肯定道：“你想说什么，大可放心说出来，不必惧怕。”

“我想——”元秀秀一咬牙，又瞥了仙鹤一眼，“我可以——骑在它身上吗？”

她真是好奇的很。她见过北天门弟子多御剑，道行高一点的还可化光、化风、移形换影，却从未见过旁人骑着仙鹤招摇过市。

徐明真人没太意外，“这我可做不了主。”他抚摸着仙鹤脖颈上光洁的黑羽，笑着问：“长青，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