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贞果或许难吃，但古籍记载它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应该不是假的，至少元秀秀吃了那一颗红果子，便不再觉得饥饿。

随后第二个问题又来了。

一轮巨大的圆月挂在金雀山顶上，将整个天枢宫笼上一层朦胧的银白色。此时已近子时，如果按照北天门时的作息，每日寅时便要起身洗漱用膳做早课。

元秀秀傻傻地问：“真人，我……睡哪儿啊？”

徐明当真被她问住了，清澈的眼神透着一丝愚蠢。

其实元秀秀已经猜到。见识过明光仙子的辟谷，她便早知道这帮仙不仙人不人的，早就忘记了做凡人的种种不便。北天门弟子众多，不乏修行粗浅的低阶弟子，人气还重些；南天门简直是从上到下，都写满不食人间烟火几个大字。

果然，徐明如实道：“南天门没有收过弟子。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元秀秀心里叹了口气。

徐明又说：“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请丁慧师姐让你在北天门暂住。师姐收徒多年，应该知道怎样安排，明光和碧螺也会对你多加照拂。”

元秀秀打了个寒战，她在操练场上顶撞丁慧真人，被几句法音压得口吐鲜血，岂有再回去送死的道理！

“不用不用！”她连连摆手道，“既然拜入南天门就不该再打扰丁慧真人。我从小跟着父亲进山，早习惯了风餐露宿，此处风景优美又清幽僻静，最适合我休息了。”

说着，元秀秀随手往池边的凉亭一指。

徐明真人看着她心中所想，笑着摇头：“哪有这样的道理，宁洛，”他吩咐在一边闭嘴装哑巴的铜铃，“带她去听泉小筑。”

听着是个很风雅的名字，元秀秀想应该是个极清净极美的地方，立刻说：“多谢真人！”

徐明将那柄哑巴铜铃交到她手上：“宁洛在此宫时间比我还长，有不明白的，尽可以问它。”

铜铃到了元秀秀手中，往某个方向一歪，瓮声开口道：“跟我来吧。”

徐明真人自己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元秀秀拿着铜铃，以铃声指路。宁洛没了方才的嚣张气焰，一路上除了偶尔响一声，半点声音都不发出。

反倒是元秀秀憋不住好奇，问它道：“真人自己睡哪儿啊？”

“你问这个干什么？”宁洛立刻警惕起来，路都不指了，“徐明真人的寝宫，是你能擅闯的？”

“谁想擅闯了！”元秀秀拿着那个破铃铛狠甩了几下，里面的铁片丁零当啷乱响，“整个南天门我都逛了大半了，也没见到个房子，不过随口问问。”

“切！”宁洛不屑道：“肉体凡胎，耳聋眼瞎，当然看不到。”

元秀秀就没见过比这东西讲话更难听的，跟它比连明光仙子都显得温柔了，怪不得徐明真人叫它“吵闹玩意儿”。

“好好好，宁洛师兄。”她懒得跟一个破铜片计较，嘴上敷衍着。

宁洛没有脸，但是元秀秀感觉到它似乎高兴了一些。

说话间，前面传来汹涌的水声，一条高百丈的瀑布从山谷飞流而下，带着巨大的轰鸣没入谷底的深潭。

幽黑不见底的潭水边有一个草搭的棚子。

水声太大，宁洛扯开嗓门喊——“就是这里了！听泉小筑！”

元秀秀没听见，也不用听见，水流冲击的轰鸣快把她震聋了。

“这怎么睡啊！”她也朝着宁洛大喊——“你说这怎么睡啊！！”

换了徐明真人自己来也睡不着吧？！这什么鬼“听泉小筑”？听雷劈还差不多！

“真人说，神清心静，方能成道！”宁洛的破锣嗓子在这种地方功力尽显，“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你要慢慢领悟！”

元秀秀：“……”跟这口破钟比嗓子，她真是毫无胜算。

“我要把你挂在这个棚子下面——”元秀秀嘟囔着，拿起铃铛就往上挂，让宁洛自己体会一下什么叫“常清静”。

但是她手还没抬起来，铜铃就化作一道金光，突然消失了。

元秀秀气极反笑，行行行，这南天门里，别说正常人，连“人”都看不到一个。是她自己拜的师，只能打落牙往肚里吞！

草棚下只有一个板，说是床也行凳子也行，看着要多寒酸有多寒酸。

元秀秀不由感慨，她在山下住的竹编傀儡驿馆，何等清幽雅致；入九星伏魔阵前住的天枢宫客房，至少也是个正经房子；现在正式拜入南天门，眼见这样的仙境奇景，住的居然是稻草窝棚，旁边居然还有一条开天河一样的百丈飞瀑！

一把辛酸泪。

这么胡思乱想，她也实在困得不行了。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元秀秀趴在草棚下的板床上，听着轰隆隆的瀑布声，居然也很快睡着了。

她睡得香沉，看不见草棚四周缓缓升起一丛丛粉色光晕，像花瓣一样，最终合成一朵巨大的千瓣莲花，把熟睡的少女包裹其中。

飞瀑坠下，汇聚了万千星辰的精华，银白色的冷光散入潭中，再流入莲花的根部，水波一样的灵光顺着花瓣流动。

元秀秀伏在花心的位置，睡得香甜。

这一夜无梦，黑沉无比，以至于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元秀秀听着耳边震耳欲聋的瀑布流水声，居然一时有些恍惚。

难道真像徐明真人所说，只要心静，便能得天地静？

她取了瀑布下的潭水洗漱。这潭水深不见底，碧绿幽蓝，寻常人可能会望之生畏，但因为阴山村里也有一条长溪，溪水深处也是这样的颜色，元秀秀反而觉得亲切。

南天门在金雀山高处，元秀秀可以看见脚下北天门的弟子，应该已经做完早课，正在匆匆赶往练武场。

不知道这里的作息是怎样的。元秀秀抬头望了望天色，此时早已过了寅时。她凭着记忆，走回宁洛带她来时的路。

白天和晚上看起来又不一样，昨天爬上南天门的时候天都黑了，什么都看不清楚，此刻元秀秀再看这片野园子，才惊叹真是姹紫嫣红，美不胜收。除了那些叫不上名的仙草，还有别处常见的桃杏李树，只不过昨晚太黑，她只敢在荷花池畔寻找，才没发现。

循着记忆找回了荷花池，凉亭角上已经不见那只铜铃。元秀秀心下疑惑，在迷宫一样的林子里漫无目的地寻找，耳中突然传入一声轻响：

“叮——”

元秀秀一喜，顺着铃声找过去，果然看见一座草舍，四周围了一圈兰花翠竹，幽静宜人。

那个大嘴巴铃铛，就静静挂在草舍的屋檐下。

“宁洛师兄，你在这里啊！”南天门地广人稀，好不容易遇到个会说话的，元秀秀都真心觉得开心，“这是你住的地方吗？”

铜铃好像哑了一般，默默装死。

元秀秀朝房门望了一眼，是虚掩着的。也是，宁洛本体是个铃铛，让它睡在床上，说不定还不如吊在梁上来得舒服。

这么想着，元秀秀伸出手，轻轻推开了那扇房门。

——屋内光线昏暗，她闭了会儿眼，才终于看清眼前的事物。

草舍内跟外表的简陋完全不一样，虽然也没什么奢华的摆设，但是角角落落，一桌一凳，都做的极其精细，无比干净，屋主人应当是个细心的人。

窗上拉着竹帘，随风微微摆动，遮挡了屋外的阳光。竹帘偶尔轻轻撞在窗框上，便发出轻微的“啪，啪”声。

更显幽静。

没想到宁洛看着粗声大气，倒是个挺细致的人。元秀秀一边想，一边走过去帮它拉上了半掩的竹帘。

谁知在转身的刹那，僵立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