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两姐弟一块上学，但傅闻音自十岁以后，爹娘就开始不让她出门，连学也不再去上了。

傅闻竹自认爹娘不偏心，不会做没道理的事，于是问他们为什么，爹娘说了个邪乎的理由：

因为傅闻音她，招妖。

“爹娘说这事的时候，我原是不信，但回想起来，我姐好像确实容易吸引妖怪。”傅闻竹说。

傅闻音自小受妖魔侵扰，只要离家时间长，总会惹上不干净的东西，有时是小猫妖，有时是瓷罐精魅，好在都是些小妖，也不伤人，只是喜欢黏着傅闻音，并无大碍。

那时爹娘只是雇佣除妖师，将妖怪们赶走便是了。

可是后来，傅闻音招惹的妖怪越来越“不守规矩”，开始让她生病。发烧、风寒、头疼接踵而至。

于是爹娘彻底将她禁足，不让她与外界接触。

可是时间久了，傅闻音自己也受不了，每天心念着出门，想去外面看看。傅闻竹不忍看姐姐整日在家闷闷不乐，郁郁寡欢，于是总会从外边带回新奇玩意，或是讲述有趣的事情。

原本这样相处也无事，不会叫她烦闷，可傅闻音不知怎么回事，开始自己往外头跑。

爹娘想尽法子阻拦，但都无果。上回更是直接失踪了五天，他们差点就要准备后事了，幸好人还是回来了，只是还带着一个所谓的“神人”。

“我？”宋蕴很是自觉，指了指自己。

“对，”傅闻竹略带嫌弃地点头，“不知道为什么，她非说你是神人，说你很厉害。你到底给她下了什么迷魂汤？”

宋蕴刮了刮鼻子：“可能我魅力比较大。”

与目袋打的那场架，直接征服傅闻音，也不是不可能。

傅闻竹翻了个白眼，继续道：“原本爹娘以为她只是想找玩伴，你在这里，她好歹肯在家待着。谁知第二天，你俩又跑出去了。”

宋蕴问道：“为什么不长期雇个除妖师？这样既能保证她安全，又能让她出去玩。”

傅闻竹继续翻白眼：“我们只是普通人家，没那么多闲钱。你知道长期雇除妖师要多少钱吗？”

宋蕴尴尬地笑笑：“好吧，我不知道行情，你继续说。”

傅闻竹道：“今天她又跑出来，我跟着她，一定要瞧瞧她到底想做什么。”

宋蕴了然，又问：“她每次出门，连个防身武器都不带吗？”

傅闻竹沉思片刻：“也不是完全不带，就带了些符纸。符纸原本是给她护身用的，但碰上厉害的妖怪，怕是也没多大用处。”

前头，傅闻音忽然转过头来，宋蕴立即扯过傅闻竹衣领，将他拖进身旁竹林里。

两人怕被发现，蹲下身子，隐在绿竹之间，暗中观察。

日头正盛，打在傅闻音脸上，她嘴巴一张一闭，竟是在对空空如也的身旁讲话。

“她在跟谁说话？”傅闻竹问。

“不知道，没看到其他人影。”宋蕴答。

傅闻竹又问：“她在说什么？怎么讲了这么长时间？”

宋蕴答：“太远了，听不见。”

傅闻竹冷笑一声：“还神人呢，什么都不知道。”

宋蕴反唇讥讽道：“你还是她弟弟呢，手足情深切，怎么连姐姐做什么也不知道。”

待到傅闻音继续朝前走，二人才从竹林里跳出来，跟上去，一路追踪，时不时小声拌嘴几句，吵累了，两人停战，不再说话，如此反复，不知不觉竟走了许久。

宋蕴发现了，傅闻竹其实话也不少，和傅闻音还挺像，果然还是两姐弟。

长时间未说话，傅闻竹又开口道：“话说你本来要做什么？怎么出城了？”

宋蕴双目紧盯傅闻音，一时想不起来：“忘记了，好像是个挺重要的事。”

重要的事……

宋蕴扶额思索，终于想起本该做的事来，蹙眉道，“我本来要去石头村……”

“你是说前面那个村子吗？”傅闻竹一指前头的石碑，好巧不巧，上面正是写着“石头村”三个字。

宋蕴道：“真是巧合，竟然就到了……”

她有种不详的预感。

“你姐之前来过这里吗？”宋蕴问。

“没有，”傅闻竹不明白她的重点，疑惑道，“怎么说？”

宋蕴沉默。

那个泣女，应该没有附身能力吧，似乎也没有隐身能力，不然昨夜里，她早该利用这些技能逃之夭夭。

可是眼下这一切太巧了。

早上泣女刚逃脱，这头傅闻音便出了门；泣女与石头村有关系，傅闻音就独自来到了石头村。

“这……”宋蕴感到事情的棘手。

泣女若真附身于傅闻音上，或控制住她，那可就不好对付了。

自己总不能对傅闻音下手。

“到底怎么了？”傅闻竹又问一遍。

宋蕴吞咽下口水，手拍傅闻竹的肩膀，提前让他做好准备：“你姐这次确实不正常，这事很可能与泣女有关。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傅闻竹神情恍然：“泣女？果然就不该出门，又被妖怪盯上了！”说完后又抱着脑袋，开始懊恼自责起来，“早知如此，我就该直接拦住她，不让她出门，不然她也不会被妖怪盯上……”

眼见傅闻音已进入村中，宋蕴无心再听他叨叨，直接打断他话：“先别说丧气话了，她已经进村了，我们得跟上去。”

傅闻竹道：“不行，得去找除妖师，我在这看着我姐，你去找。”

宋蕴很不赞成，走在前头道：“不行，还是我去盯着她，万一出了事，我好歹能应付。你跑快点，回去找除妖师。”

傅闻竹一介小书生，若真碰上妖怪，怎么斗得过来？

傅闻竹讥讽道：“明知有妖，你还要固执己见，真当自己是神人了？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能斗得过谁？诓骗我姐、我爹娘就罢了，还想来骗我？我看那所谓的泣女也是你胡编乱造的吧，不过是你这个神棍设了陷阱，想引我上钩，然后把我姐给骗走。要我说，你才是妖吧……”

宋蕴也不知是碰了他那根弦，让他如同开了水阀，话语同连珠炮似的直往外冲。

她受不了傅闻竹的胡搅蛮惨，停下脚步，回过头，在傅闻竹滔滔不绝的指责下，努力扯出一个笑来，手中掐诀聚灵，团出一道水球来，直接塞进傅闻竹口鼻之中。

“闭嘴吧你，实在太吵了。”

傅闻竹被呛了一大口水，终于不能说话了，满脸通红，只能连连咳嗽。口水与水球的水混合起来，纷纷从他的口鼻中跳出。

“我就要跟着你姐，你爱干嘛就干嘛去，别妨碍我。”宋蕴不想再与他纠缠下去，撂下话自己进村了。

***

宋蕴记得，傅闻音在入村之后，便一直沿着村内的大路走。

被石子填平整的大路直接贯穿整个村子，两旁是略微分散的石头屋，屋子与屋子之间有错杂的小径，内里衍生出去，还是一个个小屋子。

大道边上有口水井，那里站有几个村民，都在排队等打水，空闲间相互谈论，见了宋蕴，纷纷停下话题，带着好奇的目光打量她。

宋蕴怕被傅闻音发现，并不想惹人注目，下意识缩起脖子，身子也越走越往靠墙上靠。

前边又出现两个村民，他们经过傅闻音身旁时，也打量起了她，并开始交头接耳起来。不过傅闻音置若罔闻，脚步坚定，一直前行，终于在一条小巷子前拐了弯，

宋蕴立刻加快脚步跟上，以免进入小道之后，跟丢了目标。

傅闻音在各个屋子间左拐右绕，游刃有余，似乎置身于自己家中，对各条路线都熟记于心。

宋蕴心道：难道真被泣女附了身，现在要回家？

仿佛是为了印证宋蕴的所思所想，傅闻音停在一座屋子前，一时不动了。片刻功夫后，她才推开院子的前门，进入院子中。

屋子应该是荒废了许久，前门门角挂着蛛网，木门老旧，无人修理，也没上锁。傅闻音推开木门时，明显被某个东西卡住了，她推了两次才完全推开。

院子和院外就隔了一道篱笆，宋蕴没有贸然上前，而是先留在外边，静观其变。

院内种了数棵柚子树，树上已经结了几个不成熟的柚子，个头很小，还挂着浓绿的外壳，压得树干微微弓下身子。

透过叶缝，宋蕴看见傅闻音穿过小院，走到屋前，毫无阻碍地推门进去。

宋蕴见她进去，连忙跟上，进前门，穿院子，扒着屋子门框，朝里看。

里头黑漆漆一片，没点蜡烛，也没有其他火光，伸手不见五指，更遑论是看清里面的具体情况。

忽而屋内窜起一股火苗，照亮了一方小天地，显出一只嫩白的手，以及屋内的木桌来。木桌上灰扑扑的，似笼了一层薄纱。

原是傅闻音点了蜡烛。她收起火折子，单手捧起烛台，烛光映在她脸上，画出一道明暗分界线。

“是在这里吗？”傅闻音道。

屋内空荡荡，静悄悄，并没有其他人，更没有人回她的话。

“在哪里？”傅闻音又问。

回答她的是一片沉寂。

宋蕴打了个寒颤，步子朝外退了点，靠在门外，仔细辩听里面的声音。

是不是她忽略了什么？傅闻音怎么又自言自语？难道真有人在和她说话，但只有她能听见，其余人听不见？

她想起玉佩说话的事来。

那日声音出现在脑子里，而其他人听不见。莫非傅闻音也遇到了相同的“玉佩”？

宋蕴再度朝屋里看去，想看看傅闻音身上有没有“玉佩”。

可是屋内黑黢黢的，已经没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