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蕴回头。

呀，这不是寂时泽嘛，居然又见面了。

寂时泽坐在床头，衣裳半敞，看着眼前的废墟和人，面色铁青，又羞又恼，把被子往胸口掖了掖。

“太巧了，我在捉妖呢，你怎么还在这呀？”宋蕴想多聊几句，说完后，才想起得先抓住泣女。

“你别跑！”

她大喊一声，未等寂时泽回答，先朝着泣女身上扑去，企图用身子困住妖怪。

脑中只有四个字：活捉成功！

泣女美目圆瞪，满脸惊恐，一面蹬腿，一面捂着肩膀朝前爬，但还是没能逃过宋蕴的压制，一声嗷叫后，被宋蕴紧紧压在身下。

宋蕴反剪泣女双肢，单手扣住，另一只手召唤水绳，用水绳缚住泣女全身，打了个死结，额外部分堵住她口，防止她发出呜咽声。

寂时泽已经穿好衣服，脸色依旧铁的发青，语气不甚友好：“你就是这样捉妖的？”

宋蕴看着满屋狼藉，满怀愧疚，心知是自己过错，得挨打立正，道歉态度非常诚恳。

“真对不住，我也不知道房子这么容易塌，更不知道你在下面……”

屋顶下面还好是寂时泽，他是龙，真被压到问题也不算很大，但万一是个普通人，那可就直接没了半条命。

门外响起拍门声，有人喊道：“客官，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大动静？”

宋蕴心中一寒：完了，不会是店掌柜来了吧？掌柜要是知道自家客栈破了大洞，指定要她赔偿。

本来捉妖就是为了挣银子，现在好了，银子没看见，先花出去一大笔。

得不偿失啊。

她抿起嘴巴，一言不发，眼睁睁看着寂时泽去开了门，看着他侧身为掌柜让出一条路。

果不其然，掌柜一进门，视线被一口巨洞引去，直指着洞口，喝声质问：“天杀的，这是什么情况！怎么破了这么大一个洞？”

宋蕴眼一闭心一横，站出来直接认领：“对不起啊掌柜，是我捉妖时不小心捅的。”

掌柜气得胡子翘起，捂住胸口，指着宋蕴“你你你”了半天，终于把话说顺了：“妖呢？你不是说捉妖吗？妖在哪？”

宋蕴把身后的泣女推出去：“妖在这。”

泣女很是配合，即使被水堵住口，还能透过水流对着掌柜龇起牙，探出脑袋张口就要咬，吓得掌柜连连后退几步，跌坐在地。

宋蕴忙扯住水绳，拉回泣女，感受到她一直在挣扎，于是一个手刀，将她劈晕。

掌柜脸色发白，捂住大起大伏的胸口，扶着门沿站起来，双腿还在打颤，语气和缓不少，没了戾气，多了份恭敬与害怕：“大人真是捉妖啊？”

宋蕴不停点头：“是真的呀。”

掌柜余光瞥向泣女，脚步往后缩：“大人，这绳子……会不会不牢靠呀？大人要不您再找根粗一点的？”

“放心，我的绳子牢的很。”宋蕴对自己的水绳相当有信心。

掌柜这才喘出一口粗气，身子板稍稍挺了挺：“大人，您捉妖是好事，但我这也就是个小店，做生意不容易。您看我这屋顶，补个洞要花钱，还有那些砸坏的东西，都要花不少银两……”

寂时泽点头帮腔：“好像还砸碎了几个陶瓷，价值不菲，确实得赔，不然说不过去。”

宋蕴默默盯着寂时泽：真是谢谢你的提醒。

掌柜恍然似的一拍脑袋：“对对对，是有些陶瓷瓶来着。我特地花了大价钱，从几个名师那里淘来的，就是为了能让上等房的客人欣赏。”

轮到宋蕴脸色发白了：“掌柜，你可真懂艺术。”

掌柜挠头干笑：“我们这是瓷都嘛，客栈的装饰，总得和陶瓷挂上钩，有名师作品那就更好了，主打的就是宾至如归，让客人随时感受到瓷都魅力，永不忘怀。”

其他客人会不会忘，宋蕴不知道，但她自己是难以忘怀了。

也不知道要赔多少钱，她手头的钱够不够，单补个屋顶，钱肯定够。但加上名师的陶瓷，还是好几个，那赔偿金可就蹭蹭上涨了，她无法保证自己付得起。

“那……应该赔多少？”

“大人您稍等，容我算下。”掌柜再看了眼房内，“这屋顶便宜，补个洞也就十两银子，房间需要找人修整，大概要五两。”

宋蕴放松下来：还好，就不到二十两，问题不大。

“主要是里面的陶瓷，有一个螭龙瓶，一对卵白釉觚，还有一整套青花鱼草纹瓷壶瓷盏，加起来大概要四百多两。大人您既是为了捉妖，我就算您四百两整，再加上那十五两，一共四百一十五两。”

宋蕴大惊失色，忙捂住钱袋子：“这么多？能不能再便宜点？”

她身上总共才七十多两，根本付不起高昂的赔偿金。

掌柜面露难色：“这已经很便宜了，看在您是除妖的份上，我都是往低了算。小本生意，做的都是老实诚心的买卖，瓷器的票据，我也都存着，您若不信，我这就拿来给您过目，绝对不敢多报一分钱！”

谁家小本生意，还包含名师作品的？

宋蕴没有道理，只能认栽，不过这代价也忒高了，她现在所有钱加起来，都不足以支付。

“能不能赊下账？我现在手头没这么多钱。”

掌柜道：“大人，我知道除妖师很忙，四处奔波，也是辛苦。万一您接了任务，去了其他地方，我又该上哪找您要钱？”

言外之意，还是得现付，以免她跑了不认账。

宋蕴忍痛掏出荷包，手指伸进去，来回拨弄几两碎银和几张银票，望向寂时泽，希望他能暂缓下燃眉之急。

“你看我做什么？”寂时泽无辜耸肩，一副事不关己样。

“算了。”宋蕴也知道，寂时泽帮她付钱的可能性很小。

一是原本交情也不深，他犯不着多管闲事；二是人家好端端的在睡觉，自己突然给他房间整出一个窟窿来，换谁都不开心。

宋蕴破罐子破摔，干脆连钱也不算，直接把荷包丢给掌柜：“喏，这是我全部身家了，再多的给不了。剩下的钱，你要不嫌弃，我就打杂来还债。”

颇是一副无赖相。

“大人呀，您这还差三百四十多两嘞，这差的钱也不少，靠打杂来还钱，”掌柜皱起眉头，“有点难。”

“到你这打杂，一个月多少两银子？”

“二两。”

才二两！她得不吃不喝打十四年杂？

宋蕴想着，眼下情况也不会更糟了，便再度看向寂时泽：“要不你借我点吧，等日后捉了大妖，一定凑齐钱来还你。”

大妖什么时候碰到，不知道；能不能捉到，也不知道，反正保证先打下，船到桥头自然直。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寂时泽显然很不乐意：“你扰我好梦，差点伤我，现在给个空口凭证，就想让我帮你处理麻烦？”

宋蕴道：“其实没你说的这么严重……好歹在红枫林里，我也救过你嘛。”

寂时泽倨傲地抬了抬下巴：“一码归一码，那份恩情，我已经用玉佩还你了。”

好个一码归一码，真是算的清清楚楚，三分恩情，十分计较。

“我还从目袋手里救过你，这可是另一份恩情。”

算账要算全，买东西都不能缺斤少两，更何况是救命之恩。

寂时泽单眉挑起，侧着脑袋，一时无言，只是盯着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宋蕴不甘落后，也紧紧盯住他。

场面一度陷入僵持。

“我说，”掌柜企图打破僵持，“这钱到底怎么个赔法？大人，要真的手头紧，我还有一个办法……”

“好。”寂时泽终于开口，“我可以借钱，不过在你还清债务前，你得听我的。”

“掌柜好像有别的办法，可以试一试。”宋蕴总觉得寂时泽在打坏主意。

“不用找了。”寂时泽直接掏出几张银票，递给掌柜。

“好嘞。”

掌柜马上接过，对着宋蕴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没有别的办法，这样就挺好。”

宋蕴：……

掌柜检查完银票收好，一拍脑袋，对着寂时泽道：“客官您一定累了吧？您往这边请，我这楼上还有其他上等房，任您选择。每间房各有特色，您想睡哪就睡哪，哪怕现在睡这间，等会睡那间，都成！”

掌柜一面说，一面手上比划，为寂时泽带路，二人靠的近，难免不小心碰到，寂时泽不动声色躲开，掌柜眼尖识趣，往后稍退一步，不敢逾矩。

宋蕴道：“合着你这上等房，都没有人睡是吧？”

掌柜自豪道：“我这上等房，除了室内布置有讲究外，观景位置也是绝佳，开窗见河，远眺见山，风景怡人。这可都是留给贵客的，一般人都没资格上来。我是看这位客官气度非凡，仪表堂堂，一看就非等闲人，这才让他住进来。”

宋蕴心道：说好的小本生意呢？说好的老实呢？一点都不合实际！

寂时泽在小本生意店掌柜的热情介绍下，走到对门的房间，停下脚步，不忘回头对宋蕴道：“你先去忙，明早辰时过来找我。”

说完关门。

宋蕴颓然，小声嘀咕道：“你人还怪好嘞，知道让我先忙。”

掌柜摸着袋中的银票，望着寂时泽的房间，慨然道：“行事仗义，出手阔绰，那位客官可不就是个好人么。”

宋蕴道：“还是个财神爷对吧？”

店掌柜喜笑颜开：“对！”

宋蕴：……

好冷呀(T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