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成年的，来自自由社会的灵魂，文竹当然不会因为旁人几句话恼怒。她急着回家筹划着跟爹娘提出这个要求，让他们支持自己去当丫鬟。

最好的方法，自然是像这些妇人一样带着礼物上门求那位周奶奶。

可是家里连只鸡都没有，鞋子也没得穿，几口人没饿死已经是幸事了，哪来东西凑那一大筐子。

文竹觉得这件事很难办。不过到底有多难办，还是等爹娘回来商量一下才知道。

她一边脑子里转过无数念头，一边回到家里。

本来大病初愈的身体走了这么多路很是疲惫，她很想躺着休息一下。但她还是坚持着，走到厨房掀开锅盖，准备做饭。

厨房里一点荤腥的东西也没见着，只看到一个见底的米缸和檐下挂的几串萝卜干、辣椒干。另外还有半坛子腌豇豆。

文竹按照中午吃饭的标准，打算煮一锅特别稀的粥，再炖一碗辣椒萝卜干，再切小半碗腌菜。

刷锅，劈柴，生火，烧水，洗菜切菜，她花了快两个小时才搞定这一项简单的工作。

几乎是把饭菜在主屋摆好，她刚拿一个小板凳在自己房门口坐下来，她爹娘回来了。

文竹立即站起身，朝他们说到：“爹、娘，我做好饭了。”

她爹嘴上只是哼了一声，却走到厨房到处翻翻看看，最后回主屋瞧瞧，就一言不发地站到厨房外面的水缸边洗脚。她娘似乎有些惊喜，跟她爹一样转了一圈，走到她面前欣慰地说：“可算全好了，能干点活了。”

文竹心里念着当丫鬟的事，跟在她娘后面，最后一起坐在餐桌边。

三人默不作声地开始吃饭。

文竹胃口不佳，胃也不大，吃了一小碗粥，几口菜就饱了。她爹娘用的是大海碗，已经再吃第三碗了。

看两人放下碗筷，情绪还不错的样子，文竹开口了。“爹，娘，我今天在周奶奶门口看到在选丫鬟……”

这话还没说完，她爹就出声道：“就你？还不知道自个几斤几两？去年你五岁过了，我们送你找周奶奶，家里那最后一只母鸡，还有留着做种子的三升豆子，可都当礼物给人家了。人周奶奶也答应了带你去主家。可你干什么了，出发前一天掉池塘里，高烧不起，还花了整整一吊钱买药！再到今年，这几次招人，哪一回我没各家借东西借钱凑礼物，你呢，总是紧要关头出事！现在又想你老子花钱是吧？告诉你，没门！”

文竹算是明白了，原来这家这么穷，有原身大部分功劳啊！

这下怎么办？

文竹低着头，感觉自己身在一个死局。不是他爹娘不愿意凑钱给她，是她体质有问题啊！这样一次次财务打水漂希望破灭，有谁受得了。

她娘起身安慰她爹道：“当家的，别气了，我来劝劝竹子。”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吱呀声响，她娘探身看看，惊喜道：“是大树和牛子回来了！哎，大树，牛子，这里还有粥菜没吃完，快过来吃，我去拿碗筷。”说着，她娘小跑着去厨房拿碗筷。

文竹看过去，大树看起来是一个成年人了，个头比她爹还高一点，只是身材还有少年人的单薄，面色疲惫。牛子比她爹矮一头，大概十一二岁，盯着哥哥手里的东西不停催促。

等她娘给两个儿子一人面前摆一碗粥，大树才把手上的油纸包打开。霸道的香味顿时让在场五人都情不自禁流出口水，是烤鸭的味道！

大树对他爹笑道：“这是儿子今天给厨房帮忙搬桌子，蒋师傅偷偷塞给我的。主家预备着半宴席，提前弄了些酒席给乡邻吃，我这是捡着了。”大家都盯着他手上的纸包。

大树拿起筷子，给当爹的两块，给当娘的一块，给牛子三块，剩下四块全放到自己碗里。其他几人都没有意见，只有文竹眼巴巴地看着。

她其实不想表现得这么没出息，但是距离上一次正常吃肉，有一年多了，她真的好想吃！

她娘突然意识到女儿没有，把自己的那块夹过来给她道：“来竹子，咬一口。”

文竹也顾不得什么干不干净了，咬了一大口，她娘赶紧把筷子收回去，她把那口肉吐出来，再小口要一点，慢慢咀嚼。一家人吃得头也不抬，最后骨头大家都没丢，恨不得都嚼碎吃掉。

这时她爹开口了：“大树牛子，主家这次来什么客人，你们大听到了吗？”

牛子率先说道：“我知道，听说是京城官老爷家的人，姑奶奶那边的少爷小姐也会来。”

她娘高兴之余有些担心：“牛子，这样的话估计规矩要严厉很多，牛子，你跟着李师父可要多学点规矩，千万别冲撞了贵人。当门子这件事最险要的。”

大树安慰道：“娘，不用担心。我时常提点牛子呢，不用担心。”

她娘点头，又说：“大树，你也是啊，采买这个活，就要会跟人打交道，不能说错话。你也要谨慎些。”

她爹沉吟道：“你娘的担心是有必要的，在主家老爷太太面前干活，一不小心会出人命的，还是认真些。”

两个男孩乖乖称是。

大树吃完饭，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拿出几块碎银子道：“爹，这是三两九钱银子，帮我收着。”

她爹拿在手里，犹豫了一下，说道：“你妹妹六岁了，她也想去府里，大树你看……”

这话却让大树激动起来，他猛地站起身，大声道：“又要给别人送礼？你们的钱花完找上我了？你们做爹娘的忘了吗？我十七岁了，桂娘一直等着我娶她过门呢！还有从我进府第一日起，我就说来回不方便，想买一头牛，驴子都行，这说了多少年了，看见驴子影子了吗？这么多年，我跟牛子都是死皮赖脸蹭别人的牛车回来的，你们不知道吗？好，要送礼我不管，把我放你们那里的钱给我，明天我就在城里租房子自己住！”说着，大树跑了出去。

“哎，大树……”她娘颤巍巍地站起身。

他爹攥紧银子，看了文竹和她娘一眼，大声道：“竹子当丫鬟这件事，从此休要再提！”

文竹坐在椅子上，只觉得这浓重的气压让她喘不过气来，眼泪不知不觉流满一脸。

这时牛子嬉皮笑脸凑近文竹：“喂竹子，你哭啦？要我说，你就是没当丫头的命，好好在家里烧火做饭过几年二哥帮你挑个好男儿嫁了，不就轻松了吗？啊对了，我明天休息，姐夫让我们去看看刚出生的小侄子，明天你和我一起去吧。”

还有姐姐？文竹轻轻点头，用袖子擦干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