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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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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历扬州一遭,回到东山,心前所未有地安定下来。

尽管出门月余,回来还是要处理半人高的信件。但没了扰人清梦的应酬,读着朋友间往来书信,字里行间的牢骚仿佛都被山风带走,窗外山清水秀,入目闲适安康。

谢安将指尖信笺封好蜡印,与其他预备发出的摞在一处。又一封拆开,视线刚要落在字上,却有弦音而来,犹如石子落入一池潭水,激起层层涟漪。

佯装读信,将纸张高举,眸中却早已越过腕间数尺,落在窗边端坐的人身上。

半盏日光落在刘姝周遭,翠色轻纱笼在身上,玉手落在弦间,比照着手边音律书,一个个试音节。试对了,才一段一段地奏出来,最后连成一句的时刻,笑容惬意满足。

伴着日景悠悠,慵懒地伸个腰,将书翻在下一页,指尖抚在琴弦,又捂在唇边,慢悠悠地打个哈欠。初学尝试似乎用却不少精力,倦怠之意尽现。

很是可爱。

察觉他望,刘姝笑容顷刻间消失殆尽,神情关切道:“怎么了?”

谢安将指尖信件一扬:“看累了。夫人也不来陪我,实在难过。”

刘姝睨他一眼:“你回信,我总得找点事做,总不能研墨也要我陪着吧。不许烦我。”

谢安纳闷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刘姝一手叉腰:“你的眼睛吵到我了。”

谢安连连告饶:“好好好。”

身子侧过一半,腾出不相扰的空档,回望之际,刘姝才满意点头,继续低头摆弄自己的乐谱。

正要将心思收回,视线落在掌间,更闻弦音如小雨扑荷叶,清脆急促,圆融流转,归于深潭之中。

彻底看不下去。

谢安干脆将信纸放在桌上,一手撑着脖颈,装作垂眼半假寐,思绪游向别处。

到家第二天了。

扬州之事已了,内史新人上位,谏官向朝中建言,陈郡谢氏谢安屡召不应,应当终身在朝中禁止做官……能消停一阵子。

夫人月事,也到了第二日。

总以为成婚最当紧,但没想到,新婚夜没顺理成章地圆房,此后竟会变得如此难以启齿;每次见她疲惫入睡乖巧安然的脓样,更舍不得开腔。

眼看她不着急,着急的是他。

得了,那他再求她一次,又何妨。

求人,得先示好。

但他家小姝,于衣食住行毫无追求,新衣服若是他不管,她怕是会将娘家带来的穿到磨破;唯独好看几本书,也是随她拿,扬州都没搜罗到,更别提现在闲居东山,来源更加有限了。

写信求人帮忙搜罗吧,回信又要许久。

时不我待。

他很少有自觉无用武之地的时候,在她面前,却总觉得没办法。

有时也奇怪,他的过去,她根本没参与过,凭什么他就得双手奉上全部,还嫌不够她看。

但当他目光总是落在她身上,被她一颦一笑撩拨的时候,就实在心甘情愿,陪在她身边,分享她眼里的风景,参与其中。

就像是遇到她以前,他从未想过婚事;成婚之后住在家中,那事也总在脑海盘旋。

再这么下去,就算他原先身强力壮不需要补,憋大半个月,谁知道以后呢。

弦音如激湍将他困在当中,琴音乍歇,像水流尽述升腾。

乐声乍歇,刘姝凝眉唤道:“安石!”

谢安笑起来,眨眨眼应。

“不许再看了!不然我就去前堂,不陪你了。”

谢安装起委屈道:“夫人不给抱也就算了,怎么还不给看了。”

刘姝一手扶在额头:“你真当自己眼神不吵人么?”

谢安换只手撑着下颌道:“还请夫人谈谈,如何吵?”

刘姝虚着眼瞅男人道:“呵,被你看着,就像被豺狼虎豹盯上,感觉逃也逃不脱。不只是现在,还有在修禊的时候,更早,探监的时候——”

谢安诧异道:“原来这不是含情脉脉,倒像骚扰了?”

“含情脉脉?不怀好意,诡计多端,全在算计才是。”

谢安装起来:“夫人这话让安石好生委屈。”

刘姝冷呵一声,指着他手边两叠未送出的信:“那你说,信都放了两叠,怎么还不叫秉文送?”

谢安露出人畜无害的笑:“怎么我写信不发,夫人还有意见?”

刘姝嘁一声答:“你也就诓诓旁人吧。当我同你成婚之后不识夫君为人么,你压根就是拿那两摞信计数呢。”

谢安更无辜道:“计什么数?”

明知故问,换得刘姝直瞪,然后站起身,抱着琴就要走了。

谢安见状忙起身唤她:“夫人。”

头也不回,就着日头懒懒散散打个哈欠,才问:“干嘛?”

“想学琴?”

刘姝这才抱琴回首,满脸惆怅:“自然想。我只懂最简单的基础,能完整奏下来的只有两首,缺乐谱,也缺演奏技巧。更别说是自行编排曲目了。”

闻言谢安直乐:“我家小姝,刚摸到琴,对琴谱练半天,就想一口吃成嵇康。”

刘姝不满道:“人总要有追求。先会弹,而后习天下曲谱,等到乐中境界了悟一二,自然也是能写出谱的。未必就不能跟《广陵散》一决高低呢?”

谢安含笑绕过书桌,将琴放在桌旁,腾出夫人臂膀的空档,自己趁虚而入,将美人抱在怀中,舒心地闭眼休憩。

半天不见男人说话,刘姝纳闷道:“怎么了,信里有什么问题吗?”

抱到心满意足,谢安才缓缓开口:“信没问题。我是在想,如何帮夫人请一位老师到家中习琴。”

刘姝略一思索道:“与你相熟的老师,大约都远居建康,年龄也大,怎么好请人家过来。我一时兴起,也许过些日子就不弹了,真折腾一遭未免兴师动众,不必了。”

二人对视间,却见谢安眼眸转了一圈,道:“夫人对老师出身,可有要求?”

刘姝不明所以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只要有经验,就能来教我,跟出身有什么关系呢?”

谢安欣慰一笑,便也不兜圈子道:“我应该同你讲过,我未娶妻之前,就有很多人给我送歌姬。这些女子都有奴籍在身,大部分被我消籍遣返回乡,还有些不方便如此操作的,打发去绣坊织布。绣坊就在山脚临水边,有几位女乐师住在那。夫人若好奇,可以过去看看。”

乐师生来就该弹琴的手,去摇动织机,怎么想都有些可惜。

念头在嘴边掂了掂,没说出口。

刘姝微笑对谢安道:“确实让人好奇,我去看看吧。”

“我陪夫人同去?”

“回你的信,我倒要看一摞能堆几封!”

望着夫人抱琴离开,谢安笑着抚抚鼻子,将碍夫人眼的物什都塞给秉文,立刻发出了。

于是午饭过后,顶着暴晒的日头,刚好要查账的秉文载着刘姝,慢慢悠悠去了绣坊。

绣坊傍水而立,周遭尽是桑树,放眼望去五十亩有余。

秉文笑答:“夫人看得确实对。这些桑树是去年公子带着大伙新育的,刚开始抽丝品质不够好,公子带人在地里睡了一个夏天,想尽方法改良,秋季那批品质就好得多,公子的衣服都是咱自家出的呢。眼下六月,蚕涨势不错,秋天应该也能收好一批呢。”

及近绣坊,管事早已候在门口,穿着粗布两鬓斑白的婆婆,姓楚。

她自然认得秉文,秉文刚要开口介绍,刘姝便被老妪笑眯眯地礼道:“夫人。”

刘姝与秉文相望俱是疑惑,楚婆婆先嗨一声道:“一个月前公子带夫人回来,我也是护送到半山腰的。”

刘姝这才温言回礼:“让婆婆见笑了。”

楚婆婆一摆手,笑眯眯道:“夫人同我这等下人客气什么。唯愿夫人与公子,和和美美,身体健康才是。”

客套完,楚婆婆同秉文汇报工作的当,刘姝同二人打过招呼,推开虚掩的门,径自入了绣坊。院中二十张机,比起宜城自家出手的,等于是小巫见大巫。

抚着机杼,刘姝又想起秉文讲的,东山早时有零星盗贼匪徒打家劫舍,但要么被谢安打服收编,做山间巡逻,要么就脑袋易主。

各处治理有方,心下不免感叹。

她的夫君,贵气之下的底气,是这么来的。

愣神间,肩膀忽地扶上一只手,刘姝顺着望去,却是一双笑眼,约莫同龄的女子正望着她,好不亲切地开口:“我方才就看到秉文管事车驾,原是送你来的么。”

见着刘姝点头,她更是兴高采烈道:“既然秉文管事送你来的,想必该说的都说过了。纺车学起来不难,现在这处没人,是大伙正在吃粥呢,来,我带你去。”

刘姝来不及开口,便被女子笑吟吟地牵着手,往后院带去,边带边说:“虽然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但我跟你讲,来这,可算不错的。住在这的姐妹们,各有各的难,颠沛流离半生,对下场早已不抱希望。但公子给饭吃,给屋住,只要我们按时按量完成,别的也不管。同样是奴,可自在多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刘姝很快答:“小姝。”

女子热情道:“我叫小怜。来,吃粥。”

绕过几道回廊,踏入一道门,一张长桌边尽是女子,端着粥碗,见她来也是挥挥手,视线即刻绕到另一边。刘姝同小怜坐在末尾,也被塞一碗粥。刘姝推辞不过,便也同她们一道捧着粥碗,顺着视野望去,一个女子正在拿丝绢擦拭琴弦,擦完将仔细叠好,放在角落,这才对房内诸人微微笑道:“要开始了。”

众人俱是鼓掌,喜上眉梢称好。

手轻压弦,将空气划开层层涟漪,信指一拨,生出千钧的气势。目光从琴望远,生出睥睨天地的威严,美目流转,更是百般哀思。

刘姝看清她的容颜,登时倒抽一口气:庄子云沉鱼落雁,也不过如此。

小怜很满意她表情般咬耳朵道:“这是玉子姐姐,不光生得美,论琴技可算建康一等一,被送给公子当妾。公子却送到这织布了,不侍寝也好,看我们现在,多自在呀。”

同样是琴弦,在玉子手中生出杀伐果断的激烈,更兼慷慨激昂的意趣。

一曲《广陵散》殆尽,室内都回荡着余响,久久未有人出声。

玉子望望一众姐妹听呆的模样,低头笑笑,要将琴收起时,却听到掌声自末席而来。

放眼望去,却见一双眼眸,或欣赏,或叹息,或好奇,或自惭,似望着她,又似看着她的命运,不住地叹息:“弹得真好。”

玉子微微一笑,视线在她衣着上停留片刻,反问:“您是?”

玉子在这几人中颇有份量,甫开口,数十道目光便落在她身上。

刘姝支支吾吾找不到借口,秉文正好追到门口,不给他开口的空档,站起身立刻抢道:“我随秉文管事而来,也在公子手底下讨生活的。听说女郎琴技好,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玉子闻言直乐:“女郎客气,玉子身为奴籍,您大可直呼我名。今日特意来此,不知有何吩咐?”

玉子姐姐为何说话如此客气,她平日待姐妹几个,都很亲切的。

小怜迟疑地左望望,右看看,抱着粥碗,一口都没吃。

刘姝微笑遥遥礼道:“佳曲偶得,今日冒昧拜访玉子,两手空空毫无准备,明日前来一定带些吃的给诸位姐妹。”又转头道,“秉文……管事,您事情办完了吗?”

秉文沉痛闭眼,强撑道:“办完了。”

刘姝松口气道:“那我也不多打扰姐妹们,改日见。”

语毕便挟着秉文逃也似的跑了。

及傍晚归家,谢安早早候在门前,却看到回家的夫人脸上不见半点喜色,看他一眼,更是愁容满面,回到后院,连房门都进不了,就在花园桌边趴下,唉声叹气。

出趟门怎么这样了?

谢安以目示意秉文,秉文摇头摆手。

衣袖被轻轻一拽,谢安忙坐下,看着自家夫人柔若无骨瘫在桌上,闭眼间,感叹气若游丝:“怎么会有人琴技那么好,容颜也如此美啊。”

“?”谢安直瞪秉文,秉文委屈低头,但要紧事是先安抚眼前人,于是劝慰道,“小姝这是哪里的话,在我眼里,没谁能比过小姝了。”

刘姝睁眼,瞧着男人表情乖巧,顿时愁容满面:“我为什么不是男人啊。”

“?”这句感叹没头没尾,谢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问,“夫人怎么了?”

刘姝越发惆怅,缓缓从桌上爬起,扶着桌子站起,慢慢踱回房子。边走边道:“她好美。”

而后房门在谢安眼前关闭,声音大得他心猛地一揪。

谢安对着房门直喊:“夫人。”

不应。

又喊:“小姝。”

不答。

刘姝好似被打击得很深,再也不想搭理他了。

仿佛月事能传染似的,气不打一处来,谢安登时站起来,将秉文挥挥手带进书房。书房门刚在秉文手中合拢,人转过身,就听到男人吼声堪称气急败坏。

“谁啊?”

作者有话要说:刘姝:当男人真好,我也想被送美女,姐姐我可以

谢安:…………………………(开始记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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