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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卖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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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宏远对着周思仪拱手道,“这些卷宗远不能将这些刁民所犯之罪描述出十中之一,下官无奈之下才用了重刑。”

周思仪打了个哈欠道,“究竟因百姓刁横还是因为什么,马大人自己心中清得就如同洛澜河的水一般,如今皮、翟、甄三家生活困苦,又罹水患,已然到了要四散逃难的地步,马大人说,该如何是好?”

马宏远将脑袋垂下后道,“下官亲自出钱为这三家修造宅院,待水患一退,便再为他们寻其他田地来。”

“有马大人这样将百姓看得如自己的亲生子女一般的父母官,是我大梁的福祚,”周思仪咬着牙道,“待我一回长安,便将马大人舍己为民的事迹呈在圣人的案头。”

周思仪此时已然困到了两只眼皮要用火柴棍撑着方能不合上的地步,“马大人,咱们俩这才叫来日方长呢。”

说罢周思仪便搂着他的小妾回房中歇息了,门被带上的那一刻,房中只闻桌案倾斜咣咣坠地,宛如闷雷之声,“竖子,周思仪欺人太甚!”

独占春刚从地上爬起,便被马宏远的竹简扔了个正着,砸在她的肩头,“什么碧落仙子落人间,一曲千金不当价,我这样大的价格将你赎出平康坊,又给了你良籍的身份,你却连周思仪这样将好色明写在脸上的人都勾不住。”

独占春知道争辩不了,便只能伏趴在地上,任由这些厚重的文书竹简一道一道地往自己背上砸去,疼得她嘴中吸着丝溜丝溜的凉气。

“罢了,周文致他是左仆射的公子,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马宏远捏住独占春的脸重重一拍,“我看他那两个妾室年纪不过十四五岁,及没及笄都不知道,正是柔枝嫩条,秀色可餐的年纪,你到附近农户家中挑些……十二三岁的买了来,我倒要看看周思仪他忍不忍得住。”

独占春虽身上被砸得淤紫,但仍旧梗着脖子道,“十二三岁?这也太小了些,教坊中这样小的女子都还没有到迎客的年纪?”

“若你不是个被人玩了无数遍的几手货,我用得着废多余的银子?”

马宏远在独占春的脸上狠啐了一口,又重重碾过她拨弄琵琶弦的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

周思仪打开这重叠繁琐的房门,只见三五个面色稚嫩、不足十四女孩被绑住手脚,缩在地上嚎哭不止。

房中烛火影绰明灭,纱帐暖融馨香,博山炉上之烟撩人情思,如一双大手拉得人只想醉倒在温柔乡中。

李羡羽听说要在堤坝上撑伞的女人家中长住,便打起一百二十分心眼,日日跟在她的身后,出恭都成了周思仪如今放松的唯一方式。

周思仪还未来得及对那站在房内的独占春说一个不字,便被旁边的李羡羽揪住了耳朵吼道,“周文致,这里为什么又有女人,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

独占春深吸一口气,这周大人当真是夫纲不振,连个小妾都可以揪男人的耳朵,又思及这女人将她堵在小巷内给她脸上画了两个大王八——周大人他可能不是喜欢年岁小的,应该只是喜欢野蛮的。

周思仪揉了揉自己被李羡羽揪得通红的耳朵,她走进那房中,便蹲下身来替那几个小丫头解绳子,这几个小丫头起初还抖得跟筛糠一般,又见她动作知礼,未有逾矩,便瞪着一双小鹿一般的眸子迷蒙地望着她。

周思仪将她们的年龄一一问过,便知道自己这也是被人当作了爱亵玩幼女的变态,她深吸一口气对着独占春道,“我家中不缺手脚勤快的奴仆,春姑娘的好意周某心领,只是这几个女孩,还请原样送他们归家。”

独占春心中刚啐了一口道貌岸然,便被周思仪揽上了肩头,“若是当真要在这里面选一个人,还是春姑娘有意思。”

“我?”独占春嗤笑两声,便见跟在周思仪身边的妾室脸比那碳火还要黑上一二分,她更为得意,上前攀上周思仪的肩头,“周大人想不想试一试,是这房中的床更软,还是我的腰更软呢?”

“山君,你若是心里看了不舒服,可以出去。”周思仪漠然的眸子扫过李羡意错愕的脸庞。

这是李羡羽全然没有见过的周思仪,她眼中的周思仪是端正笃学的君子,虽无拔山之力,却有移山之志;是恭谨清净的书生,虽不能卧枕太阿,但亦能挥笔定乾坤。

可眼前这个笑纳明艳美人的男人,当真是她李羡羽选定的郎君吗,真得值得她不远千里来此吗?

周思仪虽未回头,但也知道李羡羽定然如个小炮仗一般哭着跑了。

独占春掩嘴笑道,“周大人的妾室哭了,为何不去追?”

“你想我去吗?”

“自然是不想,”独占春忽而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其实我很羡慕大人的妾室,大人的妾室以山君为名,老虎是山兽之长,吞肉饮血,不像我,只能做草中任人采撷的花,就算占尽春日芳华,也总有一日会凋零。”

“能如山君一般有爱尽宠极的家人是好,可就算是命遭厄运,也不必妄自菲薄,”周思仪挫着独占春那拇指上的厚茧,那是常年拨弄琵琶弦留下的痕迹,却如周思仪指节上因常年伏案而生的硬茧一般,“你和我有一双一样的手。”

独占春扑哧一笑,觉得周思仪当真好笑至极,“大人能读书识字,我却只能弹拨弦乐,大人吏禄三百石,我靠卖笑而活,大人竟说和我的手一样?”

“你怎么知道,我日日在紫宸殿下,不是靠卖笑而活?”

周思仪的思绪如琵琶弦一般被撩拨至远处,她的眼前是那杯甘醇的鸩酒、是她阖族殄灭的家人,是她以为同心同德的帝王亲手推下的功德石碑。

独占春用她那双裹了蔻丹的手将银杯抵在她的唇瓣,“周大人,怎么还没喝酒就醉了?”

周思仪笑着将酒杯推开,捏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腰间的革带处,“如果说和你行周公之礼,可以让你好过一些,我乐意之至。”

独占春还未来得及奇怪周思仪怎么骤然间松了嘴,却只听周思仪的声音比羽毛还轻,“但这当真是春姑娘想要的吗?”

独占春伸手扯开了胸前的系带,火红的间裙随身而落,周思仪满眼都是独占春软弱无骨的腰肢,她敷衍地摸了摸独占春软滑的肩头,看着白嫩的肌肤上有几片淤青,她试探道,“你可要先擦点药?”

周思仪替她吹了吹那淤青,“我救你出这里,我想要能给洛县贪腐银子的去向和扳倒马宏远的证据。”

独占春扑哧一笑,压低了声音道,“我没听错吧,大人这是在和我谈条件。”

“是啊,我就是在和你谈条件,”周思仪将她抱正,又重新将衣裳扑在她身上,“我定让春姑娘后半辈子不再受着皮肉之苦。”

“周大人知不知道自己是第几个跟我说这话的男人?”独占春的声音压得极低,她坐在他的身上,向他咬着耳朵道,“我可不是平康坊中那些哭得要死要活的姑娘,我没空陪周大人演这出救风尘的戏码。”

“不过周大人倒是和其他男人似有些不同,”独占春不以为意地坐在周思仪腿上,又将周思仪的脸颊掰正,“周大人的眼中空空如也,了无情欲。”

“究竟是因为周大人是正人君子,不同流俗,还是因为——”

眼看着独占春一手便要向她胯部袭来,周思仪这才将独占春的手拍开,冷汗也霎时濡湿了她的衣襟。

独占春却咧嘴笑道,“我就知道,你果真是天阉之人。”

“我是又如何,”周思仪红着脸道,“我生下来就是这样,我也没有法子啊。”

“那我就信你这个死太监一次,”独占春将衣衫重新披上,又展开双臂,示意周思仪替她重新系上胸口的带子,“你若是违背了良心,我定会让全天下都知道周大人是个没根的东西,让你颜面尽失。”

周思仪任由她一口一个“死太监”“没跟的东西”叫着,她也不反驳,只道,“春姑娘知道些什么?”

“那些治水钱,马宏远拿得还不是大头,”独占春掰着手指向周思仪算道,“司户沙天干、司仓彭城钥也拿了不少,长安有一位姓严的大人,拿得最多,约有一半之数。”

周思仪在脑中过着严姓官员的姓名,独占春却以为他是在怀疑自己,“周大人不必问我为何如此有把握,因为我和这些人全都睡过。”

“那账本在哪里?”

独占春笑道,“马宏远昨夜不是给了你吗?”

“洛县这才多少人,堤坝又才多少里,怎么会在一月之间便耗去几万两白银,”周思仪长舒一口气后道,“真的账本在哪里?”

独占春摇摇头,“他的帐都是盛子做得,他可是个硬骨头,周大人想啃,怕是要膈掉几颗牙。”

“盛子是谁?”

“马宏远的远方亲戚,就是那日在堤坝上冲撞你们的人,这人早些年也读过书,可惜就是没考中,后面便跟在马宏远身后给他出一些馊主意,”独占春笑了笑道,“他我也睡过,虽然也不怎么样,但比起周大人你这种天阉之人,还是强上不少。”

“硬骨头吗,我倒要看看有多硬,有没有——方听白的陌刀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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