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明夏小心问完，空气陷入安静。

她下意识抬眼，往盛寒所坐方向看去，对上一双宛若吸铁石般幽深，却又让人捉摸不透的眼睛。

盛寒淡淡掀起眼皮，“以你的工资，衣服我要是算你钱，你还能生活吗。”

所以这意思是，衣服不要她的钱？

说不清哪里怪怪的，但她下意识里不想要这个钱。

贝明夏思虑一番，小心开口，“盛总，我知道我着装看上去比较幼稚，以后要是跟在您身边工作不符合您的身份。可其实现在女装几百块就能买到质量版型很好的，不需要花费这么多钱。”

袁益赶紧“咳嗽”一声，示意她别多话。

这姑娘，一点记性都没有。

贝明夏顶嘴，盛寒面上依旧看不出情绪，只是声音沉下来，带着毋容置疑的压迫感，“十万块，今晚必须花完。花不完，明天你不用来。”

贝明夏；“……”

袁益：“……”

盛寒又道：“袁秘，你监督这件事。”

袁益眼观鼻鼻观心，“好的盛总，保证完成任务。”

贝明夏心事重重从办公室出来，尽管周遭空气变得没那么压抑，但她心情还是丝毫不见得轻松。

十万块给她买衣服，对盛寒来说，仅仅只是觉得她平时穿得太寒碜，不希望她丢人而已。可十万块，都快赶得上她一年的工资。

这些钱买衣服让她穿在身上，不是衣服，而是一种枷锁。

袁益回到办公室，吩咐两个属下下班。整个空间只剩下他们两人后，袁益见贝明夏愁眉苦脸，开着玩笑，“你是盛总给卡买衣服第一人，公司别的员工要是有这待遇，怕是要高兴上天。你倒好，怎么还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打工人，梦想不就是薅公司羊毛吗？”

贝明夏和袁益相处时间虽不算长，但每次在关键时刻，益都会提醒她，这让贝明夏对袁益难免产生不少信任感。

在袁益面前，贝明夏也没有隐瞒，她坦白道，“我出身普通家庭，现在才毕业而已，在公司又没有身居高位创造出什么价值。老板忽然甩十万块要我买衣服，我心里很忐忑。”

袁益：“你是怕这是老板给你设置的坑？”

贝明夏摇头，“怎么说呢，就觉得自己受之有愧，不值得老板给我这么多钱买衣服，正所谓无功不受禄。”

袁益明白，像贝明夏这种刚毕业的女大学生，还没有褪去学生气，心里道德感太重。

他微叹口气，开解，“盛总身边能靠近的年轻女员工就你一个，以后他还有很多需要用你的地方。像盛总这样的大老板，出去都讲究排场。他给你钱买衣服，不是为了装饰你，而是为了装饰他自己。十万对你或许很多，但对盛总来说，不过就是一套茶具，一个杯子而已。你不用想太多，你要做的就是全力配合盛总，好好工作。”

听到袁益这番话，她确实好受不少。

袁益：“拿好包，我现在带你去买衣服。”

贝明夏：“麻烦袁秘了。”

袁益和贝明夏出办公室时，外面办公区人已经走得差不多。

张雨晴还在，她站在自己工位上，眼睛往贝明夏这边张望。

看到贝明夏，她朝贝明夏这边走来。

贝明夏见到张雨晴动作，放缓脚步。

袁益见状道，“明夏，我在电梯那等你。”

贝明夏见张雨晴看着她欲言又止，主动开口问，“雨晴，你有事吗？”

张雨晴转头看了眼已经走远的袁益，她神色一松，低低开口，“今天你搬了办公室，以后我们见面机会少了。上次你帮了我，我还没请你吃饭，晚上我想请你吃饭，庆祝你升职。”

贝明夏抱歉的语气，“谢谢你好意，但是我晚上有事情。”

张雨晴追问，“真的吗？有什么事情，不能往后稍微推一推吗？”

贝明夏：“盛总安排工作上的事。”

张雨晴惋惜的口吻，“这样啊，那明天晚上怎么样？”

贝明夏想了想，“这个我还不能给你准确回复，我不知道明晚需不需要加班。不如这样，等周末的时候我们再约。”

张雨晴若有所思，“也行，就这么定了。”

贝明夏和张雨晴简短聊完，怕袁益等急，小跑到电梯口。

专属电梯别的楼层也不能用，贝明夏到时，袁益按下按钮，电梯门开。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袁益微笑对贝明夏说道，“之前给你准备的工作服让你穿着不大合身，是我的锅，待会逛街，我特地叫了个外援。”

此刻，袁益说话语气完全没了之前疏离感，两人之间相处氛围宛若朋友。

贝明夏瞧出袁益说话时微微上扬的嘴角，故意问，“这个外援是谁？”

袁益：“我女朋友。”

袁益身材外貌都不错，工作能力强，在公司又处于重要岗位，算得上公司里不少女同事心目中的优质择偶对象。

贝明夏茶余饭后听同事们八卦时，听到大家谈论过袁益和他女友。

反正帅哥美女很是搭配。

贝明夏有点不好意思，“会不会太麻烦你女朋友了？”

袁益：“平时工作忙还总跟着盛总到处飞出差，我女朋友总是埋怨我没时间陪她逛街，这次正好趁此机会带她一起逛逛。”

看到袁益提起女友时眉里眼里都是笑，心里也跟着明朗起来。

真好。

要是姐姐当初恋爱时，找得是袁益靠谱的对象该有多好。

想到姐姐，贝明夏心头隐隐作痛。

天时商场离公司不远，路上有点堵车，地铁不过四站。

贝明夏和袁益都选择乘地铁，出站时，她看见袁益走到一个身穿粉色长裙的女生面前。

女生模样生得甜美，在袁益离她只有一米左右的距离时，女生直接扑到袁益怀里。

这副画面，惹来不少人目光。

两人也没过多腻歪，袁益给女朋友介绍，“贝明夏，我同事。”

女生自我介绍，“周琳，我以前学服装设计，现在当时尚编辑。袁益和我说老板给他派个任务，所以叫我来帮忙。”

周琳说话时面带微笑，性格热情活泼。

尽管初次见面，几句话就让贝明夏产生亲切感。

贝明夏：“麻烦你了。”

周琳：“小意思，就当逛街啦。”

这一片都是商业街，天时广场人流量比较大，价格中高端。

三人都没吃晚饭，地铁里进入商场一段路都是小吃，三人随便找了家店吃饭，贝明夏抢着付账。

价格不贵，三人九十多。

商场一楼大都是美妆和饰品，商品较杂，二三楼则集中服装。

周琳轻车熟路带贝明夏来到一家女装店，里面装修多用深蓝色，衣服款式偏成熟职业女性。

东市几乎只有夏和冬两个季节，虽已经入秋，平时白天温度还是在三十来度。

周琳给她挑了三套裙子，一件外套。

贝明夏穿上她挑得衣服从试衣间出来时，周琳眼睛亮了，夸赞，“明夏，真漂亮，我眼光真好！”

贝明夏看着镜子里陌生的身影，脸上却并没有丝毫喜悦的神色。

她小声对周琳说道，“我不想要穿上去漂亮的衣服，只要得体就好。”

周琳意外不解，“为什么？漂亮不好吗？有哪个女孩子不爱漂亮。”

贝明夏眼睑轻垂，神色复杂。

都是女人，明夏神情变化，周琳很快注意到。

她没有再多劝，顺着她话道，“既然你不喜欢，我再给你挑。”

贝明夏低低开口，“谢谢。”

周琳：“这家店我觉得合适你的都挑了，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只能换家店。”

从他们进门起就一直跟着的店员听到她们对话，心里很有些不高兴，暗暗吐槽，这人怎么这样，试了这么多衣服，穿着又好看，竟然还不买，浪费她时间！

不爽归不爽，面上倒是没有表现出来。

店员皮笑肉不笑道，“衣服既然穿得这么好看，怎么就不买了呢？美女，你看你试了这么多衣服，就算不全买，买一件两件给我冲冲业绩，我会想办法给你申请一个最优折扣。”

店员话里透露出来的隐隐不满，贝明夏感觉到了，看到沙发上放着的两件被她刚换下来的衣服，她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周琳倒是不受影响，笑眯眯道，“美女，实在是不好意思，你是我们逛得第一家店，我们想再逛两家后回来。”

店员闻言，脸色沉下来，等你回来花儿都谢了，但是在客户面前又不好发作。

贝明夏脸皮薄，也觉得自己试了几件衣服不买有点不好，从她进来时店员就在一边陪着，给她介绍给她拿衣服各种殷勤。

贝明夏开口，“我身上这套，还有那件外套买了。”

店员脸上阴云顿时消散，笑容满面，“好的。”

周琳虽不喜欢店员这种营销态度，但转念一想，都是打工人也不容易，而且贝明夏穿着确实好看，遂没有再作声。

贝明夏刷卡付账，从店里出来，眼睛时不时往手上袋子瞟去。

两套衣服花了七千多，虽不用花她自己的钱，但还是感觉一阵肉疼。

袁益并没有对周琳说是他老板给钱让贝明夏买的衣服，只是告诉自己女朋友，部门新来的女下属因为着装问题被老板点名，让他陪同，服装花费公司报销。

周琳也只是普通白领，她自己平时舍不得花大几千去买衣服，三人从服装店出来，周琳羡慕感慨，“你们公司福利真好，我听袁益说，你们公司给员工制定的衣服标准不能低于三千，钱全都是公司出，我都惊呆了。”

贝明夏心情复杂摸摸鼻尖。

这种标准放在哪个公司都是比较炸裂的存在。

袁益怕周琳这种话传出去产生误会，补充，“琳琳，也不是所有员工都这样，看等级。明夏和我在一个部门，平时经常跟着盛总出入各种场合，对服装要求自然比较高。”

周琳若有所思打量着袁益，“可你既然是明夏上司，怎么你的衣服都是自己花钱，明夏就能公司报销？你不还是老员工吗。”

贝明夏一阵尴尬。

周琳紧接着自己有恍然大悟的样子，“多半是你平时在公司表现不够，没能得到老板赏识，所以买衣服的钱都不给你。”

袁益：“……你猜得很对，真聪明。”

袁益看向贝明夏，“平时跟着盛总出行，除了衣服外，鞋子，饰品，还有包包。我刚看到那边有家卖包的，不如先去看看包？”

周琳一听包眼睛亮了，“好啊好啊，我也想买包。”

贝明夏点头，“好，我想买实用点的包。”

三人没走几步，背后传来一个略显意外的女声，“贝明夏？！”

贝明夏听这声音有点眼熟，转身，只见四五米开外，两女两男正朝她所在方向看来。

喊她的女生短发穿着休闲，贝明夏认出，对方正是许菲发小李厘。

她的关注点，瞬间被李厘身边男人所占据。

来人头戴黑色鸭舌帽，白色t恤松松垮垮，只手插着兜，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似笑非笑看着她。

许延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