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你的动作可是龙泽那位教给我的,你是如何知道的……”金光消散,周围回归月华笼罩。
“怎么?”朝暮挑眉中带了些骄矜,“途祐教给了你,就不能教给我吗?”
“不是,”齐灯火迅速否认,“但你是如何知晓这个法子能开大业山结界的呢?”
他略作沉吟,“举一反三嘛。”
举一反三?齐灯火自是不信,然而一声巨响打断了她所有思绪。
朝暮迅速回身望向东南,目光森寒如剑。
“杀夜到了。”他看向出现在手中的罗盘,指针直指他的对面。
“我们相互猎杀?”齐灯火反而松了一口气,“直接去地魔封印吧!”
“走。”
符衔山从一数到五,又从五数到一。
睁眼时,平野的高大院墙静默在黑暗中,驻地内既无亮光,也无人声。
符衔山的心登时凉了一半,扣门的手开始发抖。
“有人吗?应先生?莫先生?黄先生……”符衔山攥紧了手里的符咒,加大了叫门的音量。
门内传来微弱的声响,符衔山燃起希望,下一刻却觉自己不再是自己。
就像被装进了极小的密闭空间,口不能言、动弹不得。
更加奇怪的是,他鼻腔内居然充斥着一股浓烈的酒香。
“老黄,怎么是你啊。”门内的人过了半晌才开口。
“我还想问你呢,”黄百金反问,“形势严峻至此,你还擅离职守。”
冯岁阳笑了两声,“这不是要走嘛,你呢?”
“我那儿有雁衡守着,我来拿酒。”黄百金摇了摇空酒壶。
“我走了,你少喝点。”冯岁阳拍了拍他的肩,御风消失在夜幕中。
身影交错,大门开阖。
黄百金信步走入狭长的宅院,灯光跟随他的脚步次第亮起,直通存酒的仓房。
他将酒壶放于桌上,口中念叨几句后,符衔山重见天日。
惊惧交加的符衔山当即就要将符咒全部扔出,被黄百金一只手钳住。
“疼疼疼!”符衔山连声叫嚷,黄百金做了个噤声手势,才慢慢将他放开。
“黄先生你,你也是魔鬼……天魔的内鬼吗?”符衔山迅速退到门边。
黄百金扶额叹了口气。
见他没有加害之意,符衔山放松了不少:“您应该不是。”
“说吧,大业山里出了什么事?”
大业山中,十一位潜修者齐聚地魔封印处。
好消息是,地魔封印仍在,最坏的情况并未发生。
但是,从深渊中爬出的地魔明显比前几日更多。它们在山中成不了气候,出了大业山便会贻害无穷。
“所以,符衔山真的离开了大业山。”云凌用审视的目光扫过几人。
“不然呢?”祝辰摊手,“你做不到,不代表别人做不到。”
“希望他已经顺利将消息传递出去了,我们也该做些什么。”岳秀道。
时机已到,齐灯火上前一步,逐一望过十张面孔,视线相接时毫不避让:“各位,正如阿秀所说,我们不能放任地魔四窜。这场猫鼠戏将我们分成两个阵营相互争斗,可除了阵营身份之外,我们都是天下营的营员,天下营是为网罗少年英才,护佑云静太平而建。我们作为同辈中的佼佼者,此时责无旁贷。
所以我提议,今夜我们十一个人放弃阵营之别,共同守护地魔封印。”
话音刚落,樊铭便站了出来:“完全同意,早该这么做了。”
“就是啊!”岳秀笑着点头。
“现在也不晚。”祝辰道,与陈归望同时迈出一步。
“我同意。”江焕然与白舸异口同声。
“我也同意。”
“同意。”
“同意。”
“甚好。”朝暮拍板,所有人同心一意。
十一个人分为两组,一组扫荡地魔,一组修补封印。
朝暮与在场的法修自然地讨论起封印之事,齐灯火虽是法修却插不上话,与陈归望、江焕然凑到一起。
“扫荡组”以自然地貌划界,三人各守一路杀灭地魔,另外三人则负责查缺补漏,每一刻钟轮换一次。
大刀阔斧,说干就干。
齐灯火召出式微剑,以火属法术辅白凤剑势,锋刃所到仿若火凤飞旋。
“嚯。”白舸经历那夜对决后便对半剑半法的齐灯火有点发怵。
“刀剑与法术并非势同水火,”江焕然忙里偷闲难得多话,“神魔战场大显身手的诸位宗师,很多都是二者兼备,既能冲锋陷阵,又可拒敌千里。”
“比如呢?”另一个剑修好奇地问道。
“我们的掌学相翊,相将军。”孤例不证,他沉吟片刻又报上一个名字:“还有相老将军麾下第一人——黄金镜。”
大业山结界外,“冯岁阳”被众先生团团为住,末路穷途仍在负隅顽抗。
仙法织就的万千光华中,他的面容乃至身形都在发生变化,证实他早已不是冯岁阳。
一人多高的大刀当头劈下,直打得他身形踉跄。
“老冯呢!你把老冯弄哪儿了!”黄百金势不可遏。只要他一刻不答,大刀便一刻不会卸力。
“呵,”那天魔一声冷笑,“我既已取而代之,你还不明白吗?”
“他在哪儿!”黄百金咆哮着再次抡了上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莫笑然、雁衡以及其他几位先生只能略作牵制,将他困在阵法之中。
应澄剑气随人而动,却飘忽不定,不知是向天魔还是向黄百金。
天魔既知事已败露难逃一死,此刻更加猖狂乖戾,对着黄百金吼道:“没啦!被我吃啦!哈哈哈!”
黄百金岂能听得这样的话,杀招出手瞬间引得夜空雷云震动。
“黄先生!”应澄横剑拦于中间。
“起开!要不连你一起穿喽!”
剑枪相对,仙力激荡在场人无不血脉偾张。
就在场面即将失控之时,似有雨滴自空中落下。
这当然不是真的雨滴,它看似微小却蕴含着玄妙的力量,自两人的兵刃滚下,悄无声息地化解了如箭在弦的两股力量。
待仙力荡开的涟漪被尽数抚平,一道人影自远处缓缓而来。
来人正是云中君,辞青帝。
“扫荡组”已经干得热火朝天,“修补组”这边却迟迟没有动静。
几人提出了多种方法,又被一一否决。
“如你所言,此乃天地结界,既不由人创造,又何谈修补?”说话的正是同云凌一道的法修卫恒光,对防御之法颇有造诣。
祝辰驳道:“底下的地魔多如牛毛,他们就算一刻不停也消灭不了,何况杀夜之后我们就会沉眠,修补结界才能一劳永逸。”
“问题是我们不会补啊。”那人亦不甘示弱。
“说到天地结界,我们冶丘有发言权。”出身冶兵世家的樊铭开口,“环丘的结界虽由先辈世代维系,却与铸炉焚火处的天地结界相辅相成,仔细想来,与大业山的布置异曲同工。”
能让这方天地降下结界来守护的东西,自然意义深重,就比如五千年不灭的冶丘焚火,不知锻造了多少神兵利刃。
“敢问樊门前辈们是如何维系结界的?”如此难得的机会,卫恒光立刻向她讨教。
樊铭摆摆手,理不直气却壮:“都说了是家中先辈,我还没那么老。”
卫恒光哑然,几人再度陷入僵局。
“时间不等人,我们不如先定在天地结界之上布设新结界为兜底之法。”朝暮话锋一转,“樊姑娘,请你再想一想,关于冶丘的结界布置,你还知道什么?”
经他提醒,樊铭仔细回想后开口道:“加固冶丘结界的工程每百年一次,我四岁时正赶上最近的这次,兴师动众,阵势浩大。我记得,长辈们将门内储存的各种燃石运往焚火,又往冶丘外运了很多东西,加固仪式结束后,那些东西就都消失了。”
“是内外衡平之道?”云凌敏锐地捕捉了关键。
“我也觉得,”卫恒光点了点头,“燃石助燃焚火,运向结界外的事物定然也蕴含着可以修补结界的力量,两相衡平,便可保结界稳固。”
“这么看来,之所以地魔不断向外逃窜,是因为叶寄秋破坏了结界内外的衡平。”朝暮道。
祝辰也当即开悟:“几日来,他不断投入魔晶壮大地魔的力量,还试图用我们填饱它们,到了约定期限见事不成,便舍身献祭。”
卫恒光咂了咂嘴,“平日里不声不响,没成想他竟这么……狠。”
“想要恢复结界内外衡平,我们只能在结界外动手。”云凌跳过这一话题,“天地结界吐纳万物灵气而生,与之最相近的是神力,其次就是至纯的仙力,我们需要找到合适的法器承载。”
“我们后来者带进来的法器都在此处,有堪用之物吗?”朝暮振臂一挥,乾坤袋中的法器倾巢而出。
云凌与卫恒光从中勉勉强强选出两件,后者仍不甚满意:“这些器物不是用于攻击便是为了逃命,既不能持续,又不能满足修补结界的条件,怕是作用不大。”
云凌望着手中的法器不语,很快抬起头接住朝暮投射的目光。
目光的主人看透了他的权衡与犹豫却没有立刻责备,只是清晰而纯粹地询问。
祝辰从两人眼神来回中悟出了门道:“对啊,云凌你肯定还有蝉衣吧,那个不比这些强!”
云凌挖了祝辰一眼,带着被人拆穿的气恼。
与“扫荡组”水火相济、神游六合的场面一比,“修补组”此刻格外沉寂,四人共同等待一个最终决定。
“我还剩三件蝉衣。”云凌手掌上翻,将压箱底的法宝亮在几人面前,“物尽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