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晚，赵老师让你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陈兆说得很自然，手却还握在不锈钢门把手上，冰凉的触感顺着掌心不断蔓延，侵蚀着五脏六肺。

他微微抬眼，对上刘泽然打量的视线。

对方像是在脑海里搜了圈，才抓到点那么稀疏的回忆，颇有些迟疑地问，“陈昭？”

“嗯。”他笑笑，指尖松开，却往里更进一步。

陈兆身形抵着门，刻意在身前留出一条道路，窗外雨声落出难以猜测的结果。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宋晚晚没有等回话，径直朝外面走去。

刘泽然指尖用力压在桌上，轻轻松开，正想顺势一同朝屋外走时，身前却被谁一挡。

陈兆像是没当心，又或者单纯被这间潮湿到泛出水汽的教室一绊，微微一踉跄，手肘撑在门框上，恰好把后门口挡得严严实实。

他抬起脸，颇为不好意思，“抱歉抱歉，你没事吧？”

雨声渐大。

刘泽然没什么表情，指尖轻轻按了按眼头，若影若现的身影却浮现在脑海中，他抬眼忽然问道，“那晚便利店也是你吧？”

陈兆身形依旧挡在那里，却佯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站在她对面的是你？”

话说到这里还有什么需要友善相处的必要吗？

刘泽然别过脸轻笑一声，攥成拳的手力道逐渐加重，没等身前人反应过来就直接揍了上去。

却被人稳稳接住。

手上青筋冒起。

在这样的阴雨天，他唇线拉直，模样在光线下显得半明半暗。陈兆顾忌着力道刚准备还手，教室门却被人狠狠推开。

“你们在干嘛！”

两人还维持在这样一个一触即发的紧张姿势。

“快点松手！”

刘泽然站在原地止不住地喘气，嘴角漫出一声嗤笑，松了松指节。

下一秒，教室地面骤然发出尖锐的摩擦声。

桌椅硬生生被踹到角落里，他微微别过脸，压着眉眼忍着才没骂出来脏话。

而这被教导主任判定为挑衅，检讨字数又上调了三百字。

此时此刻两人蹲在办公室里写检讨。

主任又跑出去巡查了。

看着对方画上最后一个句号，刘泽然靠在桌旁，掀起眼问得很淡，“你跟宋晚晚什么关系？”

陈兆看都没看他一眼，“你猜。”

“我们曾经都在一个足球训练队里，你至于对我这样吗？”

陈兆依旧低着头，端端正正地在检讨末端写上落款，“你也知道是曾经。”

这样的话似乎还有更深的意味。

比如所有关于你和宋晚晚的过去，都会变成曾经，一同锁在这个学校里。

他深深呼吸也没按耐住情绪，刚准备发难。

“干嘛呢干嘛呢！打完架又要吵架？”

教导主任依旧那样用力地推开门，检讨他是一个字都没看，两个人却被塞了一堆手抄报，得去宣传栏前贴起来。

如此狭窄的走廊。

中间硬是还空出来几个人的位置。

刘泽然都想不通，明明曾经都在一个足球训练队里，怎么现在对方就变得那么健壮了？是不是偷偷吃蛋白粉了？

香樟林被风吹过带出一阵又一阵喧哗声。

微风带过他额头发梢，推着往后走。

手里拿起的手抄报上画了一个巨大的人像，刘泽然端详着终于看出来，这画的应该是自己。

果然，虽然哥离开了这个学校，却哪里都是哥的传说吗？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却得到了对方颇为奇怪的眼神。

刘泽然懒懒掀起眼，“干嘛？看见有粉丝画我，你羡慕了？”

他没回话。

“怎么？难不成觉得这画的是你？我俩也就个三四分像吧？”

陈兆算是彻底无语了，他手下动作都快了起来，想着赶紧结束，“别扯上我，我和你一点都不像。”

还轮得上你看不起我了？

刘泽然狠狠扯下一节胶带，用力贴到手抄报上，心里忍不住想，我要把你所有的蛋白粉都换成奶昔粉，把你的能量饮料都换成果倍爽，让你回到小学生身材。

盛夏燥热的风连绵不断，窗外枝叶碰撞在一起，响个不停。

陈兆刚贴完最后一张，抬起手看了眼表还有十分钟下课，却听见身旁人问，“你为什么不说是你被我揍？这样你就不用写检讨了。”

还是这片香樟林，还是这间学校。

他收拾完所有垃圾，随后才很真诚地笑道，“因为我确实想打你。”

-

物理。

六十九分。

宋晚晚看着卷子感觉自己快要昏过去了，转念一想好歹也及格了。她捂着胸口，暗暗庆幸，幸好其他几门考得还不错。

真是令人五感交杂的开学考。

“诶，你最后一道选择选对了。”她还没反应过来，林佳瑶已经扯过试卷看，扬扬眉，不可置信的模样，“这么厉害？”

“没有没有没有。”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试卷拿回来，轻轻补了句，“我瞎猜的。以前别人说最后一题实在不会的话，BCD里蒙一个对的概率高。”

“那你，选了个A？”林佳瑶嘴角僵在原地。

“我这不是，反其道而行之嘛。”宋晚晚把试卷翻了个面，尴尬笑笑，“谁知道居然还真蒙对了。”

中考也是这样。

她想着离开也好，答错也没关系。

可偏偏差在这三分。

刘泽然信誓旦旦扯着歪理编出来的BCD里，她刻意避开选了A。

两人盯着答题卡都订正不出来，只好转过身借来了林晓的。

看着对方鲜红瞩目的九十分，林佳瑶惊叹了半天，转而突然想起什么般问，“那这次的年级第一是谁啊？我记得不是考了九十六？”

“是陈兆。”

又听见了这个名字。

窗外扯着夏天最后的尾巴，黄昏垂下一条薄纱，已经是吃饭前的最后一节课了。

闷热的风和室内缠绵冷气打成一团，温温柔柔裹住全身，她撑着下巴，终究还是开始发呆。

她想，要是自己物理也能考九十六分就好了。

这样是不是就可以解决掉人生中的很多烦恼？

比如高考，比如每每拿到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的答题卡。

比如，陈兆。

-

开学第一周的升旗仪式由打架的两人上台做检讨。

开学的第二周查纪律查得更加严格。

宋晚晚走到一半，才发觉自己校徽没带，急匆匆跑回教室拿。

不过才跑出几步却又遇到了熟人。

还是那双小白鞋。

陈兆看了眼她校服上空白的位置，动作比反应来得更快。当他回过神来时，已经扯下自己的校徽想塞进她手里。

所有人都朝着操场的方向跑，他们却如同逆行的鱼，因为巨大的阻力沉默着停留在原地。

自从那天和刘泽然发生冲突，两人之间的联系就突然淡了下来。

他知道宋晚晚在害怕着什么，所以这时候也装出像模像样的演技，“同学，好巧，你要不拿我的吧？”

说得很轻，企图不要被其他人听见。

刻意的沉默却让气氛更加古怪。

其实只要随便说一句话就好。

陈兆这样的人总会愿意自圆其说，当个傻子也无妨。

可她交出空白答卷。

宛若不认识般，再也没有回头地跑远。

陈兆还站在原地，校徽粘贴面接连不断的毛刺钻入掌心，他沉默着重新贴回自己身上。

人潮涌涌，肩挤着肩，浪花也翻不出五彩的姿态。

“这学校还是这副老样子啊，怎么也没维修维修。”陆林桥打了个哈欠，他看了眼心不在焉的某人，“参加个升旗仪式这么为难？”

刘泽然要面子的坏习惯又来了。

他讨厌这样晴朗的天气，这样晒的阳光，这么多的人。

心情简直差到极点。

他扯扯嘴角，冷着一张脸，“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这种环节，最不想遇到某些人。”

事实证明，即使有心，也很难遇见。

明明就是隔壁班的关系，按照身高他一路排到很末端，放眼望去却找不到人。

“哎嘛，陈兆的对手又来了？”姜泽混水摸鱼站过来，看着远方走来的人，一时半会也不肯走。

蒋洲眯着眼睛看过去，“刘泽然？”

他想起当年自己听到的话，分不清是不是自己记错了，“据说他体育上可有天分了，准备专门走这条路线的，后来好像出了什么事，就很少见他来学校了。”

“你怎么知道的也这么含糊？”说罢，姜泽猛然瞪大眼，左右张望着，“诶，江珉呢？”

“他妹好像出了什么事，去陪他妹了。”

“不对啊，那陈兆呢？”

“被拉着一起去了。”巡查老师越走越近，蒋洲戳了戳对方示意他站好，“应该快来了吧。”

话音刚落，操场那头就急匆匆跑来两个人影。

陈兆站进去还没缓过来，两人就忍不住八卦着问，“又是因为周善宇？”

“嗯。”他说得很轻，“江姜又和周善宇出去玩了，江珉找不到人快着急死了。”

抬起视线，想要融入人潮般，顺着一同朝前看去，却正对上宋晚晚跑来的模样。

很明媚的上午，阳光落在脚边，带来阵阵炽热。

他们难得，没有对视，没有说话。

一眨眼又回到多年前。

我只能在所有人都来齐的方阵里，熟练地找你的背影。

从这部分开始会更加群像一点啦

少爷和小陈看起来像是两种性格的人，其实都有柔软的共同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