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默契地没有提这段日子断了的联系。他絮絮叨叨地说起胖子在巴乃的情况，又说起他三叔留下的长沙盘口那摊子事。他说，现在盘口的事情全都找他，本以为能好好休息一阵，结果反而比以前还累了。

“小花也回来了。”他一打开话匣子就停不住，“他说北京那边虽然乱，但对他来讲应付起来不难。我真是觉得，人和人的差别真大，如果是我早就不知道怎么办了，但他不但可以轻松处理，还有能力去帮秀秀……”

他忽然犹豫了一瞬。

秀秀，霍家，是深埋在他心中的一根刺。

“这件事情不是你的错。你只是把这个消息，还有必须要带出来的证明，带了出来而已。换成别人，哪怕解雨臣在你这个位置，也不会有第二个选择。”我轻声道。

“我知道。但从结果来看，是我把她奶奶的头颅带了出来。”吴邪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

“吴邪，不要总是揽下这些责任。”我停下脚步，转头定定地看着他，“如果真是你的错，那就去愧疚，去改正；如果不是你的错，那就别再折磨自己。你有多少精力耗费在承担不属于你的责任上？”

他笑笑，转身继续向前走：“我没折磨自己。秀秀如果以后愿意继续和我来往，当然皆大欢喜。但她如果再也不联系我，我也完全理解她的心情。我不会因此觉得负担。”

“你如果真的不在意，刚才提到秀秀犹豫什么？你说得轻松，可是为什么讲这话时都不敢看着我？”我对着他的背影道。

他停下脚步，依然背对着我。良久，他叹了口气，苦笑道：“怀渺，我有的时候真不想和你聊天。”

我无言。

“我这段时间一直没有联系你，就是怕你揭穿我的心思。”他继续说，“你就不能再让我骗自己一阵吗。”

我听着他的语气，感到有些心酸和愧疚。“抱歉……”

他沉默了两秒，终于摆摆手：“算了。反正总有一天也会说的，我给自己的时间也够多了。毕竟，盘口的那些事情不会给我时间整理心情。”说完他像往常一样笑笑，把刚才眼中的落寞深深埋藏起来。

他也还需要时间。

我道：“我帮不了你什么，但如果想找人聊聊，可以来找我。”

他温和一笑应承下来，但一看就知道，他并没有这个打算。

“别瞧不起我啊。”我佯作恼怒，“怎么说我也要入行了，给你们吴家打工，以后算你半个同事。”

“什么意思？”吴邪瞪大眼睛。

我把解雨臣和吴叔叔那天的事情给他概括一遍。他听了一半就急得打断我：“不是，你怎么就答应了呢？你知道这里面水多深吗？”

“有幸在长沙领略过一些。”还陪你演过戏呢。

“……”他一噎，但随即继续道，“你既然亲身体验过，也知道这里面的事有多复杂，人心能险恶到什么程度。这行全是为了钱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人，你学历高家境好长得漂亮，何必想不开进这行？！”

我想了想，认真看着他：“可是，你不是也学历高家境好长得不错，你又为什么进这行？”

他又愣住，然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又开口：“我家里情况你也知道，上一辈的纠葛，再加上我就是这么一个傻子，现在想抽身也抽不开了。你说你掺和什么？”

我摇着头叹道：“吴邪啊吴邪，你是不是忘了我妈妈是什么情况了。论纠葛她和张家的关系可比你们家大多了。另外，不巧的是我爸也是个过了几十年依然要去追究的傻子，我也不幸遗传了他这股傻劲。”他还想说什么，我并没有停下来：“你也别劝我了，你自己就不是个听人劝的。而且，你不觉得类似对话以前发生过吗？”

吴邪望着我，这次他没有像上次谈及此事时一般苦笑。他很严肃。

“怀渺，你一旦踏上这条路，就没有退路了。你的生活再也没有一日安宁，甚至可能会经常面临生命威胁。你每天一睁眼就是勾心斗角和尔虞我诈，你要算计身边所有人，也要防着别人算计你。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我不希望你也过上这样的生活。”

我摇头：“至少我不用算计你，吴叔叔，胖子，小哥。”

他眼神闪烁了一下。

“解雨臣和秀秀……我和他们相处了一阵，现在不敢贸然说信任他们，还需要时间去了解。但你看，我们的处境没你说的那么糟糕，我们还有几个可以信任的朋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一点。”

“但是……”

“再说，我做这个决定不是为了别人，我没有好心到为别人奉献自己的人生。我刚才还没说完，解雨臣说的这些构想，其实也是我想做的事情。我喜欢历史，喜欢文物，也很幸运地在这方面有些天赋。虽然这条路很艰难，但至少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已经比世界上的很多人幸福了。”

吴邪没再说话，非常复杂地看着我。

“吴邪，谢谢你为我考虑，但也对我有点信心吧。”我笑笑，“说不定以后还有我帮得上你的地方呢。”

他的眼神变化了几次，最终有点无奈，又有点释然地点头。

“给我讲讲二叔对你的安排吧。”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