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留在了巴乃。我想，他需要一点时间，不知道要多久，但他最终会回到以前没心没肺的样子。

至少是看上去吧。

我和吴邪飞回上海，他转而坐大巴回到杭州，用三爷的脸好好处理了潘子，还有其他跟着第一批下地、再没有回来的伙计的后事。秀秀告诉我，解雨臣被送去了国外疗伤，所以我们暂时联系不到他，对于他们在古楼中的经历也暂时无从得知了。

我本想和秀秀寒暄一下，问问她的近况，但她似乎很忙，没说两句就匆匆挂了电话。想来也是，霍老太太留下的遗嘱指认她为继承人，这一下子引爆了霍家，把所有暗地里的争斗搬上了台面。原本能帮她的解雨臣也不在国内，我不知道她要怎么独自面对这一盘散沙和勾心斗角。话说回来，即使没有这些事情，她大概也不想过多地和我们联系吧——一个是带着她奶□□颅出来的人，一个是告知她噩耗并且在她看到头颅时唯一在场的人。如果是我，我一定会尽可能避开这两个人，以免当时的痛苦不断地在脑中重现。

当然，她不是唯一的这样想的人。

吴邪回到杭州后，除了最初两天跟我说了说他处理的事情外，之后就只是同我邮件更新他最新收集整理到的信息，除此以外也不怎么多聊。我也庆幸他的寡言——这短短的一个月，看到那么多肮脏血腥的事，死了那么多人，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能说些什么。我想，对于我们每个人来说，独处一段时间，尽量不再触碰这些记忆、让它们尘封，才是最快疗愈自己的方式。

我们几个默契般地，暂时停了联系。

在我决定先将张家古楼的事情彻底放到一边之前，哑姐先给我打来了电话。我还没来得及问她怎么有我手机号的，她先开口了。

“方小姐，你这次跟着去张家古楼，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卸下了先前的所有伪装，直截了当问道。

“我是为了帮吴邪。”我也坦诚相待。

“什么意思？”

“这次的真实目的，是为了救胖子和张起灵。吴邪之前想夹喇嘛，但没有号召力，又被他二叔发现，直接关了起来。他偷偷传消息给我让我来找他三叔。”我按先前计划好的说辞道。

“你怎么联系得到三爷？”

“通过霍家和解当家的关系。”

她皱起眉。这个说法她没法求证。我暗暗感叹这招真好用，百试百灵。

“你为什么和霍家解家有这么深的关系？”

“你也知道吴邪点天灯的事吧？那次我也在，是因为我受霍仙姑邀请，在新月饭店帮解当家掌眼。”

“请你？为什么是你？”

“很遗憾，这个我不能说。”毕竟老太太想联姻这种事情传出去只给别人留下更多八卦空间，何况人家现在已经辞世。“比较私人的原因，我不想冒犯老人家在天之灵。”

她没再问下去。显然她虽然没有完全相信，但这个说法听上去很合理。

“哑姐，你之前问我三爷的事，我不好说，毕竟解当家和三爷有什么利害关系我也不知道，如果从我这儿说漏了嘴妨碍他们就麻烦了，你一定能理解。”我诚恳地说，“瞒了你很抱歉。”

“算了，知不知道都没什么区别。”她闷闷道。我知道她还在纠结三爷的态度。

“三爷这次很犹豫，一边是他侄子的恳求，一边是张家古楼这么险的斗。他最后还是走了这步险棋，弄得这个后果，一定也不好受。”我解释。

她没有说话。

我也不再开口了。以我的身份，无论是继续为三爷的冷淡找理由开脱，还是请她日后助吴邪一臂之力，都不合情理，更容易起反效果。我能做的，只有告诉她一部分“真相”，让她对三爷的怨言少些，以后说不定还能在看到吴邪时联想起旧人，多少相助一些。

说到底，我总是个外人。

我休息了两个月。这段时间，除了吴邪定期发来一些邮件，汇总了裘德考公司那边和他自己在三爷宅院发现的信息以外，我的生活再没有出现任何与过去这一年有关的蛛丝马迹。爸爸的书房积起一层薄灰，提醒我它的主人已经离开很久了，但我总觉得他只是出了一趟远门，有一天会再回到这间屋子，去挨个看看他爱不释手的那些收藏。

难道我是麻木了？我又想起吴邪，他对他三叔的失踪已经没什么反应了，我大概是多少受他影响，不由得苦笑。

两个月来，我重新整理了一边爸爸的收藏，其他时间几乎都在看书，看各种小说、历史资料，漫无目的地打发时间。吴邪发来的资料回答了大部分的疑问，但我拿到资料时没有像意想之中那么激动和迫切，反而生出一股唏嘘——为了这些真相，牺牲了那么多人，最后的答案却轻飘飘地出现在电脑邮箱里。我理智上知道它们会指明下一步方向，可却没有先前的紧迫感了，只是匆匆扫过大段文字，似是而非地了解了一些事情。我知道，未来我会再一次仔细分析这些资料，把过去的经历细节和它们联想起来，我会从中意识到很多事情，其中的信息与其说是答案，不如说是一个个节点，将整张尘封的巨网编织起来。我会知道，以后的路怎么走。

只是不是现在。我暂时没有精力和脑力去做这样庞大复杂的分析了。

我也常常发呆，思考我的人生除了找爸爸和张家以外，还应该做些什么。找到张家这件事情将是一条长线，可能会贯穿几年甚至几十年，但却不会占据我的全部生活——像现在这段时间，张起灵不见了，我们的行动不得不停下来，等待下一个契机。我总不能一直这样，每天只是看书闲逛消磨时日。

我摸摸书架上的那排工科教科书。平心而论，这并不是我喜欢的事情。

我的目光移向其他几排的文学作品和历史类书籍。我的天赋，我的爱好，还是在文物，在历史。

吴邪给我的资料里包含了裘德考公司的详细信息。我以前知道，很多外国人喜欢中国文物，可以说是不惜代价地从国内走私出去，而这份资料呈现了他们行事的所有风格和细节。他从年轻时就和国内的盗墓贼广泛合作，或以可观的条件收买，或以计谋骗取，或与高官勾结，不择手段地在中国建立了属于他的一张文物走私倒卖网。如今他奄奄一息，公司面临重组，但不妨碍接盘的人沿用他的这张网络。

中国历史长河如浩瀚宇宙，如明星般见证、点缀其中的无数文物瑰宝，他们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已经流落在外的文物是因为历史、战乱原因，是我们的心头之痛。我不想再看到，在这和平年代，这些无价之宝仍被裘德考之流带出国门，装点他们的收藏室。

但我势单力薄，只有爸爸的名声和自己的脑子。我还是需要借助别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