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雨臣动作很快，招呼手下买了机票，就直接带着我和秀秀赶去了机场——在收到那条三爷回来的消息之前我们早就已经整理好了行李——坐上最近的一班飞机到了长沙。落地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我以为我们会直接去找吴邪，但他道三爷此刻应该休息了，明天直接到地方拜见即可。我闻言有些恍然，心中莫名地升起一股感慨和心酸。

“现在他那边有潘子在，也顾不上我们。而且，我们也要排练一下。”解雨臣拿出之前就写下的人物关系表，旁边秀秀正给我张罗着明天穿的衣服。

“三爷盘口的情况我白天也跟你大致介绍过，明天坐在前面的四个喇嘛盘还要靠三爷提供信息情报，所以不太会找麻烦，但你也要尽量得到他们的认可——他们的话还是很有分量的。后面站着的那些马盘，他们在三爷失踪期间吞了不少钱，再加上前一阵子陈皮阿四吞了三爷不少地盘，他们一定有怨言，很可能会趁机造反。

“所以，吴邪要做的事是扮演好三爷这个角色，让所有人相信三爷真的回来了，而且和以前一样雷厉风行、手腕了得，这才能压灭下面人蠢蠢欲动的想法。而你要做的呢，是让所有人相信这个斗的价值真的非常大，大到三爷不惜冒着盘口不稳的风险也要去夹喇嘛，这样喇嘛盘才愿意在这个关头出人。”

“这个说法和我们在霍家说的截然相反，会不会出问题？”我还是有点担心。

“放心，这种事情霍家人不敢往外说的，至少他们也要几天时间消化一下。就算让那几个小辈知道了，等他们再传消息到长沙，我们早就去广西了。”

我点头，旁边秀秀递来一件藏青色的旗袍：“这件成熟一点，你试试。”

“会不会太老气？显得我没有底气故作深沉了。”我道。

“没关系，怀渺姐姐的气质沉得下来，不会太突兀。”秀秀信心满满，“再说现在也只能走这个下策了。”

“不，找些浅色的，越没有攻击性越好。”解雨臣伸手拿走了旗袍，“那些都是人精，虚张声势骗不了他们。况且，现在怀渺的优势是没人知道她的底细，要让他们看不透你，才能以假乱真。”

秀秀翻出一条白色连衣裙，款式简约大方，我大二以后就很少穿这种温柔淡雅的衣服了。

“好，现在我要教你几个眼神，你明天适时地释放出来。不用很多，一两次就够了。”

解雨臣是个极其严苛的老师，我学了整整两个小时，重复那几个表情，非常折磨，终于他点头道勉强合格。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重复了一下那个微压眼睑，飞快地瞪向对面后垂下目光恢复人畜无害模样的表情。单单这个眼神非常有攻击性，但搭配上温和的打扮与笑容，变得非常诡异和不协调。

“记住，你在他们面前的绝大部分时间，就是现在这样养尊处优、不谙世事的娇小姐。不管他们质疑你、讽刺你，你都不要流露出一点反击的意思。直到我刚才说的那个时刻，用这种眼神向他们扫视一圈，不要超过半秒钟——这足够他们注意到你了。”解雨臣拍拍手，“那现在开始排练吧，把我当成三爷。”

这天晚上没睡很久，一半是排练，一半是紧张。早上也醒得很早，硬熬着等天亮了才跟着解雨臣和秀秀出发。然而车开出去不久，解雨臣看着手机皱皱眉，对司机道调头。

“怎么了小花哥哥？”

“王八邱的人找三爷的麻烦。现在三爷身边只有潘子，两个人对付不了。”

我也不用问解雨臣怎么得知的消息，相处这段时间也了解他行事风格相当缜密，自己没去找吴邪但一定安排了手下暗中盯着。

车开了十分钟就拐到了一条路上，远远看到马路一边是一大群拿着刀的乌合之众，另一边则是潘子和……三爷。

我不认识这位吴家三叔，从前只在爸爸和吴叔叔口中听到过，老是惹祸，似乎是个性情顽劣的；后来认识了吴邪，他口中的三叔也像是个老顽童一样，总是编出各种谎话骗他，害他一直跟在三叔屁股后面解密，几次差点丢了性命。而现在见到的这个中年人，虽然理智上知道他是吴邪假扮的，但这张和我想象中相去甚远的冷峻沧桑的脸，还是让我愣了一下。他身边的潘子也与印象中沉默忠厚的样子不同，手拿一把砍刀，死死盯着对面的人群一步步走过去，一片肃杀的气息中，我似乎看到了面对一群鬣狗时的孤狼。

车停在了路边，对面的人群看到我们长长的车队明显心虚。三爷转过身，和我视线对上的一瞬间，我看到了属于吴邪的温良。我忽然安心了下来。

秀秀蹦蹦跳跳上前去勾住他的手，解雨臣则悠闲地发着短信走过去，走到三爷身边才抬头道：“送三爷去‘老地方’，遇到王八邱，直接打死，算我的。”

我庆幸自己扮演的角色在大部分时间表现出的是单纯的性格，面对这些场合不需要努力控制表情，自然地流露出惊讶和害怕。吴邪看着解雨臣的人追上对面的人群，转头说要不算了，旁边的潘子就道花爷做得对，要让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下次别人再想暗算我们时就要好好考虑前人的下场了。

我看着追过去的人手里的武器一下下砸下去，不由得深吸一口气。这一行就是这样，在立场面前只有争得你死我活，如果不够狠下一次死的就是自己。道理我都懂，但眼睁睁地看着血雨腥风发生在身边时还是不由自主地踌躇了。

我们五个人上了车，解雨臣自己开车，我和秀秀在后座帮潘子包扎伤口，我这才看清潘子背后长长的一道刀伤，非常可怖，出的血已经把整个后背全染红了，不知道他怎么撑得住的，甚至还有闲心道歉说又把车弄脏了。

秀秀满不在乎：“又不是第一次了，你跟着三爷，这种场面还少吗？”

我看她神色非常自如，处理伤口时的表情和打包行李别无二致，毫不在意手上沾满的鲜血，忽然第一次感觉到我和她之间的距离。她平时再怎么天真烂漫，却也见惯了刀剑血光，其实她对人性的理解恐怕比我要成熟得多。

“刚才，包括现在的表情都太真实了，收一点。你的角色需要的是演出来的单纯，不会包括那么多震惊和怜悯。”解雨臣冷不丁开口，我看他在后视镜里看着我，“这一行最不需要的就是善良。三爷刚刚就做得很好，有进步。”

三爷转过头看着我，勉强笑了一下，笑容非常苦涩：“你不该来这里的。”

“她现在算是你二叔代言人，最近也因为婆婆的缘故有点名气，我就把她一起带来了。”

“她不是我们这行的。”三爷低着头，“不该参与到这些事情中。”

“我不能干涉别人的选择。”解雨臣简短地说，“而且，现在我虽然离开了北京，但我的人还是动不了，霍家还是在防着我，所以只有你这边是最后的希望了。我必须把你这边成功的可能性拉到最高。”

“你们查小哥的身世，我也要查父母的线索，我没本事去不了张家古楼，至少地上的事情得出点力吧。”

“已经到这一步，就别说这些了。”三爷还要开口解雨臣就打断道，“三爷，我现在跟你讲讲她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