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药郎被调查了三十分钟。

因为实在够嘴硬，警察们无法取得更多线索，只能继续当他是个总在奇怪现场附近出没的怪人，没过多久就把他送了出来。

茱蒂在马路对面挥手：“嗨，这边。”

卖药郎打开后座车门坐进去。

茱蒂询问：“顺利吗？”

他轻声回应：“这可没有‘顺利’一说。”

赤井秀一只是笑着通过后视镜观察新人物。

——能够这么快适应现代生活，连这种场合都能全身而退，这个家伙实在是太聪明了。

茱蒂开朗地扣合双手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一起去吃个午饭吧？既然下午有空，我们也许还能一起看个电影。”

赤井秀一以前男友的身份发言：“不觉得我的存在有些不合时宜吗？”

茱蒂完全没觉得不对劲：“这有什么关系嘛？”

赤井秀一启动汽车：“既然你觉得没问题，那就先一起去吃饭吧，我之前在网上看到一家新开的餐厅在打折。”

在停车场放好车后，他们到达那家新开的餐馆。

卖药郎看起来很喜欢吃新奇的精致食物，就算赤井秀一眯着眼睛用余光打量他，他也没有说什么怨言。

吃完饭后，赤井秀一询问说：“药郎先生在眼睛上画了这个花纹，是不是代表着能看见人类看不见的东西？”

卖药郎客气地回应：“如果是指您面具底下真实面容的话，那在下也许，可以窥探一二。”

茱蒂突然震惊：“说话好犀利！”

赤井秀一笑道：“这都能看见吗？那也能看见妖怪对吗？”

卖药郎抬起右手，中指指尖缓缓揩过眼睑下的三个红点，认真中带有一丝敷衍地解释说：“这就要，分一些情况了。”

“嗯……”赤井秀一见他压根不想解释，于是也没有自讨没趣，转而换了个简单的问题，“‘物怪’会经常出现吗？”

“不会，这次的密度只是，意外而已。”

“如果物怪长期不出现的话，你就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是吗？”

“长期没有物怪的话，我也会消失，等到需要我行使职责的那一天，我又会醒来。”

“你会沉睡在什么地方？”

卖药郎不喜欢回答这种与工作无关的问题，漫不经心地俯眼拨弄自己手指甲：“不知道呢，就那样开心地，睡过去了而已。”

茱蒂询问：“这么说来，药郎先生你经常经历不同的时代？”

“是的呢。”

茱蒂感慨：“怪不得可以这么快融入到现代生活……所以药郎先生你到底几岁了？”

卖药郎缓缓眨眼：“谁会记得这种事呢？”

赤井秀一笑着对茱蒂说：“我觉得还很年轻。”

卖药郎突然发出一个语气词：“哦？”

赤井秀一解释说：“是你给我的第一感觉。我想如果是反复出现消失，不在人间过多停留的话，你的年纪并不会很大。”

卖药郎眯起眼睛，眼睛周边的红色花纹变得更加鲜明。

他绝对不承认自己很年轻，一板一眼地反驳说：“也是会，闲逛的哟。”

茱蒂轻轻拍手并起身：“好了，我们接下来去外面走走吧？这里有很多你没见过的东西，我想你会对附近的美术馆感兴趣吧？”

卖药郎起身：“是。”

他们走出餐馆的门口。

【叮——】

可疑的铃铛声出现。

茱蒂立刻回头，看见跟在身后的卖药郎凭空消失了：“……”

赤井秀一跟着回头：“这么突兀吗？”

在餐馆门口收银的服务员却没有发现异样，往来的人也没有留意到一个人突然消失。

【啪】

一个天平立在地上，此时突然倒下。

“竟然还留了东西。”茱蒂把天平捡起来，“算了，先不管他了。”

赤井秀一双手插兜，微笑着注视茱蒂：“不管他了吗？”

“一天到晚关注他的话，他会觉得我很烦吧？”茱蒂把天平揣进挎包里，“就是不知道晚上他还会不会回来。”

“你应该给他准备一个手机。”

“是应该准备一个……”茱蒂继而看向赤井秀一，“怎么感觉是你把他气走了。”

赤井秀一无辜地摊开左手：“我就说我不该出现吧？”

“你一直在用那种眼神看他嘛。”

“我看他了吗？”

“你敢说你没有看他？”

“实在太奇怪了，也不能怪我多看几眼吧？”

“算了。”茱蒂无所谓地挥手，“看看詹姆斯还需不需要我们帮忙吧。”

傍晚六点，茱蒂返回家里，把上午买的衣服放在沙发上。

卖药郎已经把药箱带走了。

一直到夜晚八点，他果然没有回来。

茱蒂打开电视，拨弄着手里的天平。

现在家里有两个天平了。

他当时会留一个天平在地上，肯定有什么用意……

【叮】

茶几上的天平突然立了起来，两个铃铛垂下。

“啊。”茱蒂眨眼。

天平旋转了一圈，突然朝着一个方向倾斜。

【叮】

完成定位。

“……”茱蒂看着天平指向的墙壁。

这应该是卖药郎所在的方向，他允许她随时去找他。

“不早点说。”茱蒂马上出门开车。

天平立在汽车的中控台上，始终指向一个方位。

半个小时后，茱蒂停好车，用食指掂着倾斜的天平，走到一家灯光闪烁的酒吧门口。

……竟然来这种不健康的地方。

她推门进去，陷入嘈杂的背景声音，在远处人群中搜索卖药郎的身影。

【叮】

天平略微旋转。

茱蒂侧过头，看见旁边是书籍借阅区。这个区域点亮着米黄色的灯光，除了货架上的书籍非常猎奇之外，环境倒还显得比较正常。

卖药郎就端坐在阅览区的椅子上，正捧着一本杂志在欣赏。

《FRIDAY》。

综合性的照片周刊，刊登大量艺人艳照，少儿不宜读物，但也无伤大雅。

等茱蒂走到面前，他恭敬地点头询问：“您过来，是要干什么呢？”

茱蒂在他对面坐下：“白天也就算了，男朋友夜不归宿，我不应该了解一下原因吗？”

卖药郎把杂志倒扣在自己腿上：“这就不需要您担心了。”

“你之前干什么去了？”

“去一个有钱人的家里，砸碎了他的古董。”

茱蒂心想一定是那个古董变成了物怪：“……这样啊。

卖药郎随口感慨：“好险好险，要是晚去一点，差点又要，烧房子了呢。”

“……”茱蒂注视他。

再听到这种奇怪的语气，她突然意识到赤井秀一为什么会评价他“很年轻”。

不像一个自然成长起来的人类。

他似乎是一张白纸，没有孩童记忆，却有着成熟的智慧与悲悯的天性，因此可以融入人类群体之中，并且带有机械色彩地以教科书式口吻模仿人类说话。

卖药郎试图了解她此时的想法：“您发现，什么了？”

茱蒂的目光柔软下来，转而用欣赏的目光打量他：“发现你真的很漂亮。”

他面不改色地谦虚回应：“不，谬赞了。”

“你晚饭吃了吗？”

“吃了。”

“在哪儿吃的？”

“我只是坐在这里，经理就过来，请我吃饭了而已。”

茱蒂端起茶几上的空啤酒罐：“也有人请你喝酒。”

“很热情。”

“啊。”茱蒂心想他这个美貌确实可以混口饭吃，“然后你一直坐到了现在？”

卖药郎把视线挪向远方的人群：“这里有一些东西，我就想着，再看看。”

茱蒂询问：“然后到现在为止，你看出什么了？”

卖药郎突然以教科书的口吻开始了叙述：“入夜后的城市酒吧，灯红酒绿之时，一个叫做小梅的少女来到这里。她从高中辍学后离家出走，想要追逐她的音乐梦想，受到酒吧驻场乐队的接待。然而黑暗之中，某个东西却在窥探这名少女。”

“你在写作文吗？”茱蒂笑道，“黑暗之中，我都怀疑是你在窥探那名少女。”

“不是我哟。”卖药郎交代完前情，又拿起腿上的杂志开始翻看。

“我说，你难得来一趟二十一世纪，稍微看点好东西吧。”茱蒂提议说，“明天一起去图书馆怎么样？”

卖药郎漫不经心地翻页：“不，我只是，随便看看而已。”

茱蒂看向远处的乐队。

正式演出还没开始，乐队成员正在舞台旁边聊天，几个年龄稍大的青年正和一个少女有说有笑。

少女应该就是小梅，她抱着一个吉他，穿着时尚的露肩装和超短裙，脸上画了艳丽的妆容，长头发绑成双马尾，看起来想要成为一颗冉冉升起的时尚新星。

茱蒂说：“我们要不要去那边近距离看看？小梅年纪还小，单独到酒吧这种地方还是很危险的。”

卖药郎继续翻页：“现在还没有必要哦。”

“走吧，我们去里面喝酒也行，别看这种杂志了。”茱蒂起身，抬手捏住杂志，把它从对方手里抽了出来。

【啪】

里面竟然掉出一本薄薄的书。

书倒扣在地板上，难以启齿的封面鲜艳夺目，显示出非法出版物的嚣张气焰：

《燃情七天七夜·精华版》

“……”茱蒂刚才还以为，这家伙看个擦边杂志已经是极限了。

卖药郎若无其事地把书捡起来，“请先让我把它看完。”

“……行吧。”茱蒂重新坐下，把杂志塞回这本的下面。

十分钟后，卖药郎翻到了这本书的大结局。

这本书一半文字一半彩色插画，作者和读者应该都只在乎不可描述的过程，不在乎暗淡褪色结局，他却硬是从头到尾都品鉴完了。

茱蒂以为他差不多要站起来了，他却把本子快速往回翻，找到了自己最喜欢的插画，小心翼翼地把它撕下来。

茱蒂：“……”

卖药郎一边撕一边说：“您什么都没有看见。”

茱蒂：“……要么你直接去买几本呢？”

卖药郎一共撕了三张插画下来，拉开旁边的药箱柜子，郑重地把插画收藏了进去。

茱蒂：“……你收藏点有价值的东西吧。”

药郎：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