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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大梦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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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溪做了一个梦。

不知道是不是托了神仙的福,今晚可算是没有见到小时候的陶溪,被狠狠地继续鞭策了。

陶溪梦到了一场鹅毛大雪。

梦里屋外的世界白茫茫一片,看不清窗子透出的隐隐约约的轮廓。

雪下了整整一天,入夜才渐收。陶溪准备出门了,他没少穿,里三层外三层,把自己结结实实裹成了人肉粽子,披好蓑衣,背着竹篓,再提上一盏煤油灯,从后门出了小院 ,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后山走去。

此地虽然是在山间,地形倒是意外地平坦。

大雪茫茫,高树枯枝给风吹的哗哗响,距离陶溪位置十几步远的地方竟站着一个少年,他脚下是结了厚冰的溪,少年披大氅,雪落了满肩,回头见狼狈的陶溪正跌跌撞撞向他走来。

少年没有束起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发丝被风随意吹起,挂了一串雪花,少年在冰面驻足不知多久了,漫天纷飞的大雪早已掩埋他来时的足迹。

少年招招手,身上的积雪抖落不少,笑他道:“太慢了,还不快过来,再迟半个时辰就下山不等你了。”

陶溪嘿嘿赔脸笑道:“别生气别生气,大人有大量,二殿下您通融一下,事出有因嘛。”

“就知道贫嘴。”

少年不再理他,他随手一挥袖,手掌隔空拂过雪面,眼前空地的积雪竟然被尽数清空,净土裸露。

下一刻空中腾起雪尘,一时间灰白雪粒在四周飘飞弥漫,陶溪被吸入的雪尘呛得连连咳嗽,边咳手掌边扇散眼前的烟。

待视线清明后,方圆二三十步内已是遍地茵茵嫩草,陶溪猫腰细瞧,地上冒出比草高不了多少的小花苞,他屏息轻轻一戳,花苞绽放。

草地满布异于隆冬大雪的生命,截然不同外部的积雪,萧寂与生机共生在深山一角。

仍从穹顶洒落的雪温和多了,雪花不赶时间,它们在飘飘忽忽的风里悠悠下降,不过还等不及落在这片空间就消失地无影无踪,好似被神奇的罩子隔离开来。

陶溪站在一地春绿间,寒风不过身,飘雪不沾草。

这时候,少年手中多了一把竹简,上有刻画得满满当当的痕迹——也不知道能不能把这些歪七扭八的笔触归类为字体。

它们的横折撇捺组合得相当随机,不在任何一类在文化体系里通用,一条竹简里除了部分笔划拼合物,还有与之融为一体的简笔小图案,圈圈画画出乱七八糟的弧线,浑然天成,很是任性。

“来吧,试试你两个月的成果。”

他单手执起一条竹条,另一手依照图案,行云流水凭空写画,末了,手借势推向冰面。

随着他的动作,冰面顿时发出“喀嚓”一声脆响,冬天厚重的冰面已然满布裂纹,肉眼可见从裂纹处涌出细流的溪水,冰面变成大块独立的浮冰。

陶溪目不转睛地盯着,浮冰在他的注视中萎缩,不一会便尽数消融,化入泛起花的溪水。

陶溪听见了鱼尾哗动的声音。

少年换了根竹简,心情很好的勾起了嘴角。

“陶溪,快看这个。”少年一笑,丢掉竹简,向上一指天,地平线升起光束摇曳直上,划破了漆黑的夜,再嘭然炸起一团四散流溢的光。

烟花一簇接一簇在夜空下扶摇而上,炸起爆破声声声震耳,烟火世界中短暂地离开周遭万物。

陶溪刹那间回头,立于烟花坠光下的青年终于被闪烁的光影照亮了面庞,五官立体的不可思议,眉眼俊秀,长了张登得上殿堂的俊脸……

陶溪的胸腔擂鼓,借烟花炸裂的轰鸣掩盖了一点少年人还不敢细究的悸动,他忙错开目光,硕大的花火在空中肆无忌惮的绽开,一团叠一团,在空中盛放重重花海。

月下的溪水倒影着花火盛宴,浮鱼竟不知游曳在天,流光比鱼更艳。

又有大片密集的烟花如碎星子,在枯树后空点燃,星光闪烁,枯枝的黑影何其明显,星河闪烁着聚齐半片晚空,造就刹那即逝的火树银花。

少年没急着施展最后一条晷文,而是捏着其中一根失败竹简细细看起来,“我看看没生效的晷文都写了什么……”

他只扫一眼,眉头便皱了起来,随即一个字一个字把晷文从头到尾读了好几遍,抬眼扫向那个埋头狼吞虎咽年夜饭的:“这是六合天道的生死权,你胆子太大了,竟然撬阎王生死簿墙角。庆幸逻辑有误吧,成功了今晚谁也别想吃饭。”

晷文……年夜饭……

“哎,我这不是起死回生,两条失败晷文而已,应该是哪个地方因果循环我没想明白,别看了。”

陶溪听见自己就轻避重的叉开话题,招呼他,“赶紧过来吃年夜饭,那些放下,我大年初一再改,最后一条别使了,你再不来肉馅饺子我吃光了!”

“时晷有禁忌不可僭越,写晷文留个心眼,以后总有顾不了你的一天,万一有闪失,我只能坐地上哭了。”

“胡说八道,你个乌鸦嘴!”陶溪正要反扑,这时体感上早就被少年驱散得一干二净的寒冷卷土重来,冻得陶溪躯体开始剧烈地发抖。

梦境中的二人有说有笑还在交谈,也不知哪句话触动了陶溪,陶溪的喉头忽然被扼死,哽塞得发不出一丝声音。睡梦中的陶溪浑身剧烈的颤抖,陶溪努力地试图呛咳出声,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笼罩整个梦境。

梦境的画面在继续,陶溪看见自己报复性狠狠咬了一大口不知道哪来的包子,意识已经完全被抽离出深山光怪旖丽的岁末。

陶溪对周遭感知逐渐模糊,梦中的少年好像还在对他说话。

不知道哪里迸发的强烈渴望,潜意识的陶溪真的不愿离开。

“在说……什么?”陶溪拼命却徒劳地分辨着。

最后那根没有使用的竹简被少年摆在自己面前,少年说了些什么,好像又做了什么,陶溪已经全然不知道了。

梦境将醒未醒,浑身恶寒,陶溪牙关紧咬,温暖的冬夜里发了一身大汗,浮游的灵魂尚未归位,两行泪沾湿了枕巾,陶溪还在止不住的颤抖。

有风穿过窗户的缝隙灌入室内,强劲的力道吹翻桌上的玻璃杯,易碎品落地砸出清脆的破裂声。

陶溪赫然睁眼。

天亮了,室外风雪已歇,天光大亮,窗外已然白昼,冬日的暖阳静悄悄的,和煦地捂暖从雪夜苏醒的万物。

陶溪重重地出了一口气,原来只是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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