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桑霞摘下眼镜揉揉额头，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都快三十的人了，结果还是这么不成熟。

都是半个妈了，但在管孩子这上，她还是个新手。

在养明司暮之后，她时常会感到庆幸，庆幸明司暮已经十三岁了，庆幸她养的孩子是她。

晚饭两个人吃得很沉默，已经想开的明桑霞倒不觉得有什么，明司暮却觉得有些难熬，有点后悔和她一起吃晚饭了。

往常一起吃饭的时候都是明司暮不停地找话题说话，明桑霞每天都在忙工作，只是偶尔会发生几件趣事，而那几天去时也就几句话的时间，她又不想把工作上的坏心情带给明司暮，所以导致她能说的话很少。

明司暮对这点还是很理解的，两个人曾就这个话题聊过，在她们一起生活的两个月后，二人的生活按部就班都恢复了正常，一个上学，一个上班。明司暮那时候还不了解她，以为她不说话，只是不想和她说，她那时候年纪小，不会憋着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了。

所以在吃饭的时候她直接问明桑霞为什么不和她说话？是不喜欢她吗？是她给她带来困扰了吗？

当时可给明桑霞吓了一跳，但很快她就冷静下来，如实告诉明司暮她只是不知道说什么，她和她的母亲不一样，每天都在忙工作，工作无法给她带来快乐，只会让她觉得烦躁，而她不想把那些烦躁带给小小的明司暮。

明司暮当时表示了理解，还像个小大人一样说，‘干妈，你可以把那些烦恼告诉我，我会安慰你的。’

‘我很会安慰人，我之前总是安慰我妈妈。’

话虽如此，明桑霞还是做不到向她倾诉工作上的烦心事儿，而已经知道明桑霞并不是讨厌自己的明司暮也开始试着主动找话题，从俄语到偶尔俄语偶尔中文到不熟练的中文，再到现在，明司暮早就已经习惯这个中文名，中文也说得跟本地人一样，她们在一起生活都快满四年了。

明司暮这个生命力顽强的小大人也离成年人越来越近。

晚饭吃完，沉住气慢慢把饭吃完的明司暮迫不及待地要离开，明桑霞却忽然开口道：“娜佳，再陪我坐一会儿吧。”

明桑霞很少跟她说这种话，她主动让她陪她坐一会儿。

理智告诉她你最好赶紧走，而感性的那一方却在叫嚣着说坐回去！快点！这种时候有多少件难道你不知道吗？！

她知道，所以她坐了回去，嘴上还说着，“你都这么大个人了，吃饭还要别人陪啊。”

明桑霞只是抬眼看了她一会儿，她就妥协道：“好吧，陪你一会儿就陪你一会儿吧。”

她特意说道，“这可是你让我陪你的啊。”

虽然是明桑霞主动留下了她，但她却没有主动和她聊起什么。

明司暮还是无法习惯和她一起吃饭时的沉默，心里的那点不自在被她抛弃，她挑起一个话题问，“你最近工作很忙吗？”

明桑霞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是有点。”

想到这段时间自己的所作所为，明司暮闷闷不乐地说：“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明桑霞困惑地看向她，“你是我的孩子，我是你信赖的人，所以你为什么会觉得你是在给我添麻烦？”

“更何况对我来说那些事无足轻重，远远算不上是麻烦。”她想到青春期的孩子敏/感的内心，还特意说了一句，“不管是在什么时候，你的事对我来说永远都不会是麻烦。”

“工作上的事和你的事相比，应该是工作上的事是麻烦，你的事儿不是。”

听到她的话，明司暮的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翘起，她努力压制，但怎么也压不下去，只能轻咳两声说：“你想让我继续留在国内上学吗？”

这件事明桑霞其实没有考虑过，她对明司暮的期望其实很简单，快乐自信肆意地生长，这就是她对明司暮的期望。

她不假思索地回答，“娜佳，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所以不要问我我想让你怎么过，而是问你自己。”

“你自己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我爱你，所以你的想法当然重要，不然我问你干什么，闲得没事干吗？爱着的人的想法比自己的想法还要重要。’明司暮在心里说。

但这话也只能在心里想，她不可能跟明桑霞说的，就算她说了明桑霞也无法理解她话里的爱，不仅无法理解，还会往她厌烦的方向去想、去定义。

每次看到明桑霞对她摆出一副长辈架子，她都会觉得烦躁，又会因为她的疲惫、她对她的好心软，这并不矛盾，因为她爱她，爱一个人就是会对一个人忍不住地心软。

她理所应当地认为那股烦躁不是她的错，是明桑霞的错，谁让她会理解错？

她嘴上说道：“只是问你上学的事，还不至于上升到人生的地步。”

“我还没想那么远，所以在征求你的意见和你的看法。”

明桑霞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她认真地思考了她的话，说：“我更偏向你留在这里上学，或者做别的事也好。”她留在这，她才能更好地照顾她。

明司暮不想听这个，她现在也懒得委婉了，直接地说：“你是舍不得我走吗？”

“是。”明桑霞对她的话无法感到意外，她已经习惯了她的过度直白，她也知道明司暮想要听到什么话，她承认道，“我舍不得你离开。”

果然，明司暮满意地笑了。

她故作矜持地说：“在我想好之前我会留在这里的。”

明桑霞看着她，说：“我很高兴。”

她当然知道她高兴了，她总是会因为她高兴，一件小事，甚至是一句话。

明司暮也很高兴，她喜欢明桑霞因为她而高兴。

明桑霞吃饭很慢这点和明司暮不同，明司暮吃饭吃得很快，她们两个人在一起吃饭的时候，经常会出现，明桑霞刚吃了两口明司暮就已经把饭吃完了一半，她又吃了两口明司暮。已经开始添第二碗饭了。

等她把那碗饭吃完了一半，明司暮吃完了。

但大部分的时候，明司暮就算吃完了，也会坐在餐桌旁陪着她，有的时候是闲聊，有的时候就是安静地陪伴。

明桑霞不是一个会因为他人的陪伴而加快吃饭速度的人，她保持自己吃饭的节奏，细嚼慢咽。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明司暮开始观察明桑霞吃饭的习惯，虽然不管吃什么明桑霞看起来吃得都很慢，但明司暮注意到明桑霞在吃到喜欢的东西时速度会稍微快上一点，而不爱吃的，啊，明桑霞很少会吃不喜欢吃的东西。

比如今晚的肉丸子，没有多少，都被明司暮自己吃了，明桑霞是碰都没碰一下，明司暮甚至都怀疑除了刚上桌的时候，她接下来的一顿饭里就再也没看过一眼这道小份的肉丸子。

在吃那些极度不喜欢吃的食物时，明桑霞很少会为难自己把那些东西咽下去，但那些食物往往不会出现在她的餐桌上，就算出现了也只是明司暮自己吃。

是感觉一般的食物时，明桑霞咀嚼的行为会变长，看着漫不经心，在吃东西时她露出这种表情，只会让明司暮觉得好玩，如果在这时候和她说话的话，她会尽快把那些食物咽下去。

而在吃喜欢的东西时，她咀嚼的节奏并不会因为别人说的话而改变。

在蔬菜上，明桑霞没有特别不爱吃的蔬菜，肉类，明桑霞更偏爱牛羊肉，鱼肉鸡肉兔肉她也挺喜欢的，猪肉对她来说就是做得好吃了她也爱吃，做得不好吃了她也能咽下去，鸭肉鹅肉的话在她心里的地位一般，她很少会想起它们。

海鲜，明桑霞也没有特别爱吃的，但海鲜她也没有特别不喜欢的，大部分海鲜她一般喜欢，可也不会主动想起来要吃。

水果的话，明桑霞不太喜欢吃味道浓郁的水果，榴莲、芒果、菠萝蜜这类的她都觉得一般，橙子这种剥起来有些费劲的，她也不太爱吃，虽然她大可以不亲自剥水果。

她最常吃的水果是苹果，应该是喜欢。

明司暮的目光从明桑霞的筷子慢慢往上走，最后落在她的脸上，白头发好像多了。

明桑霞前面有一缕完全白的头发，那里头发特别明显，其他的地方倒还好，她的白头发分布得很均匀，大概是因为她脸年轻，所以就算长白头发了，也只会让人觉得是挑染。

她身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白色的头发给她平添了几分韵味和独特的感觉，明司暮特别喜欢她的白发。

明桑霞二十九了，这个年纪不算大，但她的白头发已经跟她很多年了，应该是少年白头吧。

明司暮跟她回她父母身边的时候，听她母亲讲明桑霞的姥姥也是很早就有了白发，她这应该是隔代遗传。

那个慈祥温柔的中年女人还特意和她说不用担忧她的白发，他们很早就因为白发带她做过检查，而且明桑霞是有定期做体检的，白头发就只是白头发。

“感觉你的白头发快有一半了。”明司暮突然说。

大概是因为天天看，明桑霞并没有注意到这点，“有吗？”

明司暮认真点头，“有啊，说不定再过两年，你的头发就完全白了呢。”

明桑霞不太在意这个，“挺好的，至少发色一致了。”

“到时候要不要染头发？”明司暮说：“白头发上色很容易的，可以染个金发试试，这样你就和我有一样的发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