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鸟在云中穿行，整座房车云雾缭绕。

好大儿们玩累了就回去睡觉了，萧百敛初次品尝奶茶，觉得新奇，不停地捣鼓新的花样。元秋真有事请教，于是金灵子也走了。

萧潮便独自在房车内溜达。

或许是窗户大开的缘故，走廊上沉着稀薄的烟雾。他一走过去，烟雾被惊散，很快又在他身后缓缓聚拢。

走到第十层的时候，烟雾骤然变得浓厚，走进去便是雾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萧潮本想往回走，但他迷路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反正房车内不会有危险，实在找不到回去的路他就大叫，肯定会有人来寻他的。

大约半柱香之后，烟雾消失不见，他来到一处狭窄的房间内。

这里比他来时经过的地方都要简陋，只有一排排放满了书的书架。但在沉闷的乌色之中，一株鲜红的珊瑚让一切都变得灵动起来。

再往前是一扇圆形小窗，窗下放着一只草黄色的蒲团，周围的地上还散落着几本半开的书。

看起来房间的主人不久之前还坐在这里看书，日光从小窗洒进来，正好照在书页上，想必另有一番意境。

咣当——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萧潮一跳，他转过身，发现是一个穿得灰扑扑的少年打翻了手里的托盘。

少年看见他十分惊讶：“陛…陛下！”

萧潮莫名有些尴尬：“朕好像没见过你，你认识朕？”

少年这才回过神，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我…不对，草民…草民是蜃宫的下人，陛下前不久还乘坐过蜃宫，所以草民认得陛下的长相。”

“哦。”萧潮伸手拉了他一把，关心地问道：“你跪这么响，膝盖疼吗？”

少年憨厚地笑了笑：“陛下，草民是只螃蟹，壳很厚的，一点都不疼。”

萧潮默默地松开手，并后退了两步。

少年一点都没发现他的抗拒，热情地问道：“陛下怎么会来到十一层？”

萧潮：“朕迷路了。”

少年意料之中地点点头：“估计是蜃气太重，陛下才误入了这里，草民带陛下出去。”

萧潮松了口气：“太好了，谢谢你。”

于是少年在前边领路，萧潮跟在后边。奇怪的是，他来时路上的迷雾在遇到少年的时候，纷纷像有了意识般自发地避开。

少年很健谈，一路上说个不停。他告诉萧潮自己叫阿浪，名字是很久以前的一位皇帝给他取的，寓意他能像海浪一样无拘无束。

快到第十层的时候，阿浪停下脚步，有些歉意地看着萧潮：“主人不让我离开第十一层，草民只能送到这里了。”

萧潮对他的主人产生了一丝好奇，不由问道：“你主人是这里管事的吗？”

阿浪点点头：“这座蜃宫就是主人的身体。”

萧潮：“……”

所以这么豪华的房车其实也是妖怪，而他们现在就在妖怪的肚子里。

萧潮不敢再问下去，怕自己的世界观被冲击得支离破碎。他和阿浪道别之后，沿着原路往回走。

路上他忽然想到了阿浪打翻的托盘，上边放的似乎是剔干净的虾肉。螃蟹应该不吃虾吧，再说要是阿浪自己吃，肯定不会剔这么干净，好像还雕了花？

所以那些虾肉肯定是给他主人的，那他主人又是什么妖怪？

阿浪一直提到蜃宫，萧潮听着倒是很熟悉，可一时半会儿就是想不起来。

直到他下到二楼，才猛地想起来，蜃不就是大螺壳吗？

阿浪的主人就是只螺啊！

所以这根本不是什么芥子空间，而是一只被做成了房车的大螺壳。

萧潮兀自沉浸在思绪里，没发现前边站了人，一头撞了上去。对方结结实实的胸膛撞得他脑门生疼，差点眼冒金星。

上方响起金庭戏谑的声音：“陛下这是打算撞死臣吗？当然，前提得是鸡蛋也能撞碎石头。”

萧潮哇地一声退后，震惊地看着他。

隔着走廊上的窗户往外看，金鸟还在平稳地飞行，那眼前的金庭又是哪来的？

金庭似乎读懂了他的震惊，好心地解释说：“外边飞的大鹏鸟是臣的本相，站在你面前的是人身，两个都是臣。”

萧潮悟了：“就是分身的意思。”

“差不多吧。”金庭在他身后望了一眼，有些好奇地问：“陛下身边那只形影不离的狐狸精呢？”

萧潮登时气道：“你怎么能说金灵子是狐狸精！”

眼见他是真的生气，金庭连忙讨饶地说：“哎呀呀，臣说错话了。臣说的狐狸精不是史书上勾引皇帝祸乱朝纲的红颜祸水，而是指狐狸变成的妖精。”

萧潮愣了，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金庭生怕他不信，继续说道：“臣真没别的意思，更没有暗指左相以色侍君……”

萧潮打断了他：“金灵子是狐妖。”

这次换金庭愣住：“陛下不知道他是只狐狸？”

原来的皇帝或许知道，但萧潮铁定是不知道的。

想当初在太医院的时候，他还曾问过金灵子会变身吗？金灵子说不会……等等，差点忘了，“不会”其实是个挺有意思的字眼。

除了客观上的做不到，主观上的不情愿都可以用“不会”来表述。所以金灵子并没有直接否认他是妖怪。

想通之后，萧潮的内心有点复杂。有惊讶、有难过、有心疼，唯独没有讨厌。

金灵子如果是只狐狸的话，也一定是世界上最漂亮的狐狸。

“容臣打断一下。”金庭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脸嫌弃，“陛下知道你现在的表情有多恶心吗？”

萧潮：“……”

他总算明白朝堂上那些人为何不敢招惹金庭了，因为这个人嘴巴毒就算了，实力还强大。

说又说不过，打也打不过，只能尽量躲着点。

萧潮不再同他搭话，越过他继续走。

“哎！陛下，臣就是开个玩笑，可别真生气了。”金庭跟在他的后边，嬉皮笑脸地说着。

萧潮充耳不闻。

金庭嘴上不甘寂寞，老实不了多久又开始故态复萌，好奇地问着：“说真的，陛下打算何时把左相纳进后宫？”

萧潮的脚下踉跄两步，强装着冷漠继续往前走。他怕自己搭了话之后，金庭的话匣子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但他还是小看了金庭，就算他憋着不说话，金庭一个人也能聊得起兴。

金庭：“要是陛下想给左相封个美人贵妃什么的，左相肯定要高兴地叫上三天三夜。毕竟没有陛下的话，他还只是七十二莲花峰上追着母狐狸跑的一只野狐狸。”

萧潮再也忍不住，停下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