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睡之时，萧潮侧躺着，面朝金龙屏风。

金灵子同样隔着一扇屏风，望着龙床的方向。

两人轻声地聊着天。

金灵子：“微臣今日遇见了右相，他说前日给陛下递了奏折，不知陛下可有看过？”

萧潮困意来袭，迷迷糊糊间想到右相就是朝堂上站在金灵子旁边的精神老头，好像是递了什么折子。

他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朕想起来了，那个夸朕好看，然后让朕赶紧选秀的折子好像就是他的。”

金灵子呼吸微窒：“那陛下…是如何想的呢？”

萧潮：“朕在奏折上写了没门。”

金灵子的嘴角又往上勾了勾，语气温柔：“陛下想必是困了，今夜就聊到这里吧。”

末了，他又学着萧潮前两晚的说法，很轻很轻地说了句：“晚安，陛下。”

萧潮已经困得睁不开眼，回了句“你也晚安”之后，沉沉地睡了过去。

金灵子却没睡，他双手交叠放在心口，稀罕地感受着里边急促凌乱地鼓动。

片刻之后，他突然起身走到龙床前，俯身盯着萧潮安睡的脸庞。他的视线化作涌动的春水，一寸一寸地淌遍萧潮的全身。

金灵子什么也没有做，一动不动地看了萧潮半个时辰，久得像是要变成一尊石像。

直到萧潮在梦里不安地翻了个身，他才抬了抬手，给萧潮拉好薄被，转身走出了北辰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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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相府，书房。

裴鸿光着膀子，正趴在书案上奋笔疾书。

天色炎热，右相府的墙砌得太高，凉风挤破了头也没吹进来，所以右相在家的时候经常光着膀子。

虽然他一把年纪了，但身体健壮，不比外头的年轻壮丁差多少。

只见右相写得十分投入，以致于院墙上跑来一只金狐狸，冲着他看了半天，他硬是没发现。

金狐狸嘴里还叼着一本奏折，纵身一跃，轻盈地落在书房的房顶。

它见裴鸿丝毫没有反应，竟直接使爪子扒开了房顶的瓦片，嘴一松，奏折就从它扒出来的洞里掉了下去。

砰——

裴鸿大惊失色地站起身，转身厉喝一声：“什么人！”

书房里哪有人。

只有一本眼熟的奏折孤零零地躺在地上。

裴鸿扫视一圈，愣是没抬头看看屋顶上的大洞。没发现可疑之处，他便放心地走过去，把奏折捡了起来。

估计是被风吹掉的，他一边想着，一边随手翻了翻奏折，四个血淋淋的红字猝不及防地闯入眼帘。

裴鸿愣了愣，旋即他就神色惊慌地跑到窗边，双手撑着书案，探头往外看。

这分明是他前日刚递上去的奏折，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书房里？难道是陛下派人把奏折送了回来？可是院子里一个人影也没有啊。

但是没有陛下授意，又有谁敢偷拿奏折。

裴鸿盯着奏折上的四个字猛看，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揣摩圣意。

陛下给他批了如此生硬的四个字，又派人将奏折粗暴地给他扔回来，莫非是对选秀之事极其厌恶，借此警告他不准再提及此事……

裴鸿颓丧地倒在书案后，突然发现自己刚写的奏折也不见了，登时变得面如死灰。

而那本不翼而飞的奏折，就摊在他头顶的屋脊上。金狐狸用爪子踩着奏折，冷漠地看着上边密密麻麻的内容。

正是裴鸿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搜集来的名门公子、世家贵女的小像，旁边标注着生辰八字和家庭情况，具体到连祖上三代是干什么的都一一列举。

他甚至贴心地将男女分开，洋洋洒洒地写了三十多页。女的多为世家嫡女，男的大多都是在朝为官的。

反正朝堂上一些年轻俊俏的权贵无一不在上边，唯独没有最漂亮的左相大人。

金狐狸叼着奏折朝皇宫奔去，途径护城河之时，狐头一甩将奏折甩进河里。

它亲眼确认奏折沉底，河水模糊了上边的墨迹，而后轻灵地跳下柳树梢，转眼便消失不见。

北辰殿内，萧潮半夜被热醒，才发现被子死死地裹在身上。

他一脚踹掉薄被，翻了个身继续睡。

过了会儿，他又突然支起身，眼睛里的睡意消了大半。

“金灵子？”他冲着金龙屏风的方向喊了一声。

殿内静悄悄的。

萧潮立刻从床上跳下来，踩着鞋噔噔噔跑到屏风后，一看里边果然没人。

金灵子的枕头和被子放得规规矩矩，床铺摸着冰凉，显然很早就离开了。

“人呢？”

萧潮纳闷地嘀咕一声，余光扫见枕头下露出的书本一角，眼睛刷地亮了。

这不会就是金灵子偷偷看的那本书吧！

他做贼心虚地在殿内扫视两圈，确定金灵子真的不在这里之后，蹑手蹑脚地把书本抽了出来。

只见烟粉色的封皮上写着几个婉约清秀的大字：一品宠臣的秘史。

萧潮愣了愣，这跟他想的不太一样啊。

值得金灵子偷偷摸摸看的书，该不会就这么点尺度吧。

萧潮随手翻开，通篇都是密密麻麻的簪花小楷，其中一段是这么写的：俊美的丞相大人跪在地上，捧着当今天子的脚掌，虔诚地吻了下去……年轻的天子羞红了脸，低声喊：“爱卿不要。”

萧潮猛地合上书，内心十分复杂。

他没想到金灵子为了讨好他，竟然背地里花了这么多心思。

与此同时，刚刚潜进皇宫的金灵子，心有所感地抬起了头。

在微月的辉映下，今夜的紫微星格外明亮，安静地悬在皇宫之上。

金灵子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上扬。

他加快了脚步，忽而在经过一处宫殿的时候，察觉到了一丝诡异之处。

风中飘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连刮在脸上的风都变得阴冷许多。

金灵子望向宝乐殿的方向，屋檐上似乎盘旋着淡淡的阴云。可当他定睛再看的时候，阴云又好似只是他的错觉。

他在风中仔细地辨别了片刻，除了宝香殿里飘过来的荷香之外，连先前闻到的一丝血腥气也不见了。

金灵子站在原地犹疑片刻，转身奔向了北辰殿。

他悄无声息地推开门，慢慢地靠近龙床。在看到熟睡的萧潮时，眼神蓦地温柔下来，给他拉好了薄被。